二十多年前,程淑芝在臨盆前進了「順生醫院」待產。這肚裡的孩子可是她別有心機與一位富商恩客懷下的。原本期待著能母憑子貴、飛上枝頭當風凰,可惜天不從人願,那孩子一生下來即夭折掉。頓失希望的她,不禁在醫院痛哭失聲。
當時住同間病房的,還有一位剖腹產的紀姓女子。她見程淑芝哭得傷心,便經常陪她聊天,還讓她抱自己早幾天出生的女兒。
「這孩子真漂亮,想好取什麼名字沒?」程淑芝既心酸又羨慕地問。
「予歡。」紀小姐臉上刷上一層淡愁,「我希望週遭的人,都能帶給她幸福歡樂。」
程淑芝並不曉得她的來歷,只是覺得奇怪,為何沒有半個親人來看她,
「姓紀的,別以為你躲到這兒來,就無人曉得你偷偷生下了孩子!」突然,幾位凶神惡煞的女人闖了進來,「姐妹們!給我狠狠教訓這個賤人!」
傷口未癒的紀小姐,身子還很虛弱,別說抵抗了,根本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隨著紛紛落下的拳頭,她痛得慘叫連連。
「喂!他們怎麼可以胡亂打人?」程淑芝嚷道。
「你是她什麼人?」帶頭的那位也是孕婦,氣勢可囂張得像個潑婦。
「我是她的室友,你們再不住手的話,會打死人的。」程淑芝想過去拉人。
「敢管閒事的話,我叫她們連你一塊打!」那女子橫手一擋,臉上的殺機不像說著玩的,「這賤女人勾引我丈夫,我沒告她妨害家庭已算很仁慈了!今天不過是給她一個教訓,識相的就帶著孩子滾很遠遠的……吧?她生的野種呢?」
原來她的命運也跟自己一樣,全是「非法受孕者」。
「程、程大姐……」渾身是傷的紀小姐以為她想傷害孩子,猛向程淑芝暗示。
「我……」幸好孩子在她手上,才未遭到毒手。程淑芝不由得抱緊了予歡,「她的孩子一生下來就……就夭折了!」
「夭折?」那婦人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死得好!死得太好了!喂,你們可以住手了,反正這賤人已經得到報應了。」
「紀小姐!」程淑芝忙推開那群女人,探看她的傷勢,「啊!你的傷口出血了。」
「好、好痛……」她的臉色近乎死白。
「還不快點叫醫生?要出人命啦!」不祥的預感令程淑芝一陣寒顫。
「她……她會不會死掉呀?」一位打手不禁害怕地問。
「阿華,我們還是趕緊離開吧!」其他的女人便拉著那名孕婦逃之夭夭了。
「喂,你們……」闖了禍還敢跑?程淑芝縱然氣憤,但救人要緊,她連忙跑去醫護站喊人:「快!快叫醫生來,紀小姐出事了,」
當醫生趕到的時候,病人的情況已因大量失血而十分危急了。
「程大姐……」紀小姐似乎感應到自己的時間不多,以僅存的氣力握住程淑芝的手,「我知道自己不行了……希望你念在……我們同房的緣分上,收了這孩子……」
「你胡說什麼嘛!待會兒醫生就要為你動手術了,千萬別講這些不吉利的話。」
「我看得出……你很喜歡予歡,剛好你……又失去了孩子,也許這就是命……」
「對不起,我們得進行手術了。」準備妥當的護士,急急打斷她們的對話,將病人推入了手術室。
可惜尚有一絲氣息進去的紀小姐,出來後已成了沒有溫度的屍體。由於死者的身份是孤兒,加上沒有任何聯絡人的資料,院方正煩惱該如何處置遺留下來的嬰兒時,程淑芝已偷偷抱走了孩子。
一方面是衝著「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托付,另一方面,她也的確需要一個「活生生」的孩子,來向那位富商索取生活費。
豈料安定的生活沒過幾年,那富商竟因意外而身亡,他的太太自然不肯承認外頭的野種,程淑芝便失去了經濟來源。幸好她前後挖了不少老本回來,足夠母女倆生活開銷,直到遇上韓萬孫這個女人的剋星,她的命運再度陷入坎坷之途……
「我不是……你的親生女兒,」程予歡捂著愕然張大的嘴唇。
「我怕你知道後,就不再管我的死活了,所以……」程淑芝泣不成聲地說,「當初為了報戶口方便,我用了我那夭折孩子的出生證明,其實八字真正壞透了的,是我的親生女兒,不是你……」
「八字……」程予歡頹然地坐下。一直以來帶給她痛苦的命格,原來並不「屬於」她?
「說出了這個秘密,媽媽反而覺得心裡舒坦多了……」程淑芝吸了吸鼻子,「我不敢奢求你的諒解,只希望週遭的人別再以先人為主的觀念,把你限定得死死的。孩子!你一定要走出『剋夫』的陰影,勇敢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兒時的記憶像書般一頁頁翻飛而過。母親不定時的喜怒哀樂,以及異於常人的冷漠,的確讓她幾度懷疑自己的身世。然而在她生病的時候,程淑芝所流露的關懷,卻又為她渴望親情的心靈注入深信不疑的強心針,這也是她始終放不下母親的原因。
「媽--」從震撼中回復的程予歡,倏然抱住她痛哭。
母親的私心雖令她痛苦多年,然而養育之恩大如天,她豈有不原諒的道理?只是,長久以來的精神束縛終於得到解脫,她不禁以淚水發洩堆積的傷悲。而旁觀的眾人,則是鴉雀無聲地看著這對真情相對的母女。
「說得好!」梁學山突然拍手鼓掌,「程女士,謝謝你為我們說了這麼精彩的情節。我想,故事的後半段就由我來為大家做個結尾吧!」
「梁律師?」大夥兒無不投以訝異的眼光,難道他跟程家也有淵源?
「別驚訝。原本來說這個故事的應該是我的好朋友,可惜他已不在人世……」梁學山歎了口氣,道,「紀小姐雖然愛錯了人,但那位有婦之夫並非不負責任的男人。當他趕到醫院時,不僅佳人香消玉殞,他們的愛情結晶也被人抱走,若非念及另一個孩子何其無辜,他早跟那殘忍至極的太太離腸了。後來,他四處打聽一位叫程淑芝的女人,因為她是最有可能帶走他孩子的人,可惜十幾年過去了,一直尋不著她的音訊。也許上天可憐吧!他的座車差點撞上一位企圖自殺的少女,而那少女居然長得神似他死去的情人,因為不敢相信世上有此巧合,所以,他暗中派人調查了那名少女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