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以前住的地方,有很多花嗎?」君宸摘下一朵雛菊遞給母親,好奇的問。
「娘已經忘啦!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她笑得淡然,故鄉的一景一物於她而言,越來越陌生了。
對現在的她來說,這塞外荒涼的景物反倒令她親切熟悉,而且她最親最愛的兩個人都在這裡,回不回去故鄉已不重要了。
「娘,您不曾想過要回家嗎?」君宸疑惑地問,在他幼小的腦袋中,很難理解遠離家園的感受。
「娘沒有家了,可是娘有宸兒。」並不擅長表達心意,但她仍努力的表明。
十年了,她與老父及三個姐妹生離,音信全無,她真的好想念他們,更想知道父親是否沉冤得雪。只是以她一介弱女子,哪有辦法長途跋涉回中原,更別說她早已在這兒落地生根了。
「宸兒咱們回家吧,爹爹應是快到了。」輕甩了甩頭,甩去不由自主的酸楚心情,她牽著兒子的小手回家。
回首望望那片花海,君宸忍不住問:「娘,您喜歡哪種花?」
略作思考,她輕歎道:「娘喜歡梅樹、梅花,以前在北京時,有一處梅林生得好美,娘那時還只是小姑娘,最愛去賞梅花了。」
「咱們也來種梅花好不好?」
母親長久以來的鬱鬱寡歡他是明白的,總希望自己能做些事,讓她重拾笑容。
「傻孩子,梅樹在這兒是種不活的,你的心意娘很感激。」俯身摟了下兒子,心下五味陳雜、又悲又喜。
喜的是兒子的溫柔體貼、悲的是他小小年紀,竟已懂得她的愁思。
理解的輕頷首,他用力握緊母親的手,心中發誓要好好守護母親,這也是對父親的承諾。
回到家門前,門外拴著一匹高壯健馬,通體雪白,只有四肢生有黑亮的毛,像穿了靴子似的。
「是爹的馬!」君宸歡呼一聲,拉了母親往屋內跑。「爹!爹!」
「宸兒!」才進門,一雙壯臂伸來,將君宸高高抱起,往上一拋又接住。
「綽和爾,你來啦!」美婦平靜的黑眸閃著光采,淡然的聲音微揚。
「姮兒,我來了。」將兒子摟在懷中,綽和爾微笑著向君清姮打招呼,放蕩不羈的黑眸此刻也閃著款款深情。
「你今回來晚了,宸兒一直在等你。」遲疑著該不該靠上前,她不自覺把玩起衣帶。
「宸兒吃過飯了嗎?」他俯首看兒子,眸底有摸不透的情愫。
眨眨眼,君宸笑得一臉天真道:「吃過了,剛剛宸兒帶娘去看花,娘吃了好大一驚呢!」
扯起端正的嘴角一笑,綽和爾也眨了一下眼道:「是嗎?那娘開不開心?」
「我看不出來,娘!您開心嗎?」他轉向母親問。
淺笑一頷首,君清姮靜靜看向綽和爾問:「近來忙嗎?聽人說,乾隆皇帝有意要送你一個妻子。」
「沒錯!事隔十年,他又打算送個『公主』來了。」意有所指地一揚唇,半是嘲弄半是感歎。
「銀月好嗎?茂巴兒思呢?他該回來了。」往事不願重提,她問起兩個友人。
不悅地瞪視她,綽和爾仍是順著她道:「他十日前回來了,今日是他和銀月的大喜之日,所以我才來晚。」
「他們終於在一起了……」喟歎的低語,君清姮似是苦澀地一笑。
「你很羨慕嗎?」鷹似犀利的眸牢牢盯住她的小臉,聲音低沉迫人。
沒有立即回答,她歪著頭想了想才道:「我很替他們高興,畢竟熬過了十年才終成眷屬。」
「你不羨慕?」英挺的眉擰了起來,他滿心不是滋味。
「該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強求也無用。」君清姮平靜地道,無視於綽和爾的不悅。
「十年了,為何你仍是這樣!咱們……非得如此生疏嗎?」他忍不住低吼。
來了好半晌了,她一直站得老遠,讓他根本碰不著,這算什麼?他們好歹是名分上的夫婦,又有一個孩子,她為何總不接近?
「咱們很生疏嗎?只有你叫我姮兒,連爹都不這樣喚我的。」柳眉輕蹙,她大是不以為然。
「你不主動讓我抱抱你、親親你,這就是生疏。」綽和爾凝起俊臉,他不接受過度含蓄的感情。
「我是漢人,倫常禮教不可忘。」她搖頭,他的熱情太灼人,令她無措。
「你還是將咱們蒙古看成荒野蠻地是嗎?」他怒而拍桌,震倒了其上的杯壺。
咬咬牙,她來個相應不理,默然走上前將東西扶好,伸手將兒子接過來。
「你還想著要回中原去?」抱起雙臂,他難掩苦澀地問。
一直以為搶到她的人、奪去她的心,就可以讓她徹底忘懷漢人的世界,然而多年來,她的鬱鬱寡歡令他無法忽視,他知道她永遠忘不了故鄉。
「我沒有想要回去,我在這兒過得很好。」她平靜地表明心意,只要有他,有兒子在的地方,她都會過得很好。
只是,偶而會想起故鄉,想起父親及姐妹們,不知大家好不好?
「那我為何不能抱抱你?」綽和爾不滿地質問,鷹眸狠狠鎖定住她平靜的眸。
「因為孩子在……」她微微慌亂,只能用孩子當擋箭牌。
「娘,我出去走走,不打擾您和爹說話。」君宸何等聰穎,滑下母親懷抱,一溜煙走了。
邪肆地一揚唇,他好整以暇的道:「好了,現在兒子不在了,怎樣?」
「你們爺兒倆是一掛的。」輕歎聲,君清姮緩步走近綽和爾。
綽和爾長臂一伸,將她扯入懷中緊緊摟住,貪婪地汲取她身上淡雅清香,他滿意地喟歎一聲。
「我同長老談起娶你為妻的事……」
不待他說完,君清姮掙出他懷中,退了好幾步,一臉漠然地瞪著他道:「何必呢?已經十年了,你娶不娶我都已無所謂。再說,又有『公主』要嫁來了,你要我這黃臉婆做啥呢?算了。」
「你在吃味嗎?」英眉一挑,他促狹地問。
呆了呆,她搖搖頭,平心靜氣道:「不,我沒吃味,只是咱們這十年來過得挺好,用不著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