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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假裝或真的沒聽見女兒壓抑的詢問,婦人有如樹枝般的指頭死死抓著扇子,黯青灰白的面孔上突然出現一道光彩。

  用力眨眨眼睛,逼回淚水.容可知道母親又想起那不知身在何方的父親……記得聽母親提過,那柄扇子是父親留下來的。

  從小她就很好奇,區區一把扇子就要以白玉為骨架,可以見得父親肯定是大富大貴人家,扇面上還有題詩句,更證明贈扇之人不是泛泛之輩……既然如此,為何父親從來不來看他們母女?甚至,連點表示也沒有?

  「這扇子是你爹爹送娘的定情物……這十六年來娘一直在等他……」婦人因病而黯淡的雙眸此刻卻生輝,像是回到十六年前的快樂日子。

  「娘,爹會來嗎?都十六年了……他該不是……」忘了吧!說不出口,只因為明白娘親是抱著多大的希冀在等待父親,等一個永無音信的人。

  「胡說!他記得的!君無戲言啊!」婦人激烈的駁斥女兒的猜測。

  對!她一直相信「他」會來!一定會!只是她已經沒法子再等了……

  「娘……」君無戲言?容可被娘親脫口而出的話嚇了一跳,卻又不敢多問……「君」是指當今聖上嗎?

  「你爹爹是當今聖上,這把扇子就是信物。」婦人的話,證實了容可的臆測。

  她不禁愣住,「皇上」?!」她爹竟然是皇上!不可能!

  「你要相信娘說的話,等娘不行了就帶雙兒一起進京去,別再過苦日子,知道嗎?」婦人不容反駁地下命令,雙目瞪著小女兒不得不屈服。

  「嗯……可兒知道……」不甘願的答應,看娘親安心躺回床上,她決定違抗一次母命!

  她,才不會去找那個沒良心的爹!姐姐有她照顧就夠了!

  ******

  濟南城郊有片不知名的林子,蒼蒼鬱郁的長了一大片,每到春夏季節青蔥樹影在熾陽下傲然挺立,讓人遠遠望見了就覺得涼爽。

  林中飛禽走獸也不少,不少獵戶就依恃這林子維生。

  號稱濟南最古老、最巨大的神木上,一名錦衣男子正放蕩不羈的坐在粗大枝叉上,嘴裡咬著片苦樹葉,手上則逗弄甲殼蟲,玩得不意樂乎。

  對山的妹妹,聽我唱啊,

  你嫁人莫嫁、富家郎,

  王孫公子心眼壞!

  ……

  玩得興起,他哼唱起山歌來,低柔溫厚的調子很是醉人,但唱了一半他低頭看見自己一身華服,忍不住輕笑一聲,沒再唱了。

  看著手中被綿線綁住一足的甲蟲不住兜著圈子飛,他輕揚唇角覺得有些無趣了——難道除了兜圈子飛之外,它不會飛「魚躍龍門」式,或者「海潮拍打」式嗎?

  「所以說,你一生都是蟲子,到死都是!一點也不長進。」他大搖其頭,滿臉嚴肅的訓誡仍在兜圈子的蟲兒,然後露出朽木不可雕的挫敗神情。

  蟲兒當然不會理會他的獨角大戲,仍是左轉右繞的飛了一圈又一圈,期待能脫離腳上綿線的束縛。

  又盯著蟲兒飛呀飛了十七、八圈後,男子深吸口氣準備再次開罵。「我說……閃!」

  眼尾餘光一閃,他靈巧的側頭躲過一隻行跡十分慌張、幾乎忘了該怎麼飛的黃雀兒,安然度過第一波危機,尊臀仍安穩的坐在枝栩上。

  喘口氣,他大掌一伸撈住倉皇逃命中的黃雀兒,準備讓它當另一個「有幸」被他教訓的人物。

  沒來得急開口,後腦突然襲來一股勁風,來勢洶洶不容他從容以應。

  「該死的!」低咒聲,他左躲不是右閃也不是,重心一個不穩,他當下頭上腳下的往樹下跌。

  這也算躲過「奇襲」……俊顏上揚起孩子般無賴的笑容,電光火石的瞬間,他長腳一勾,攀住了原本坐的樹枝,穩住身子不再繼續下墜,但也因為收勢不及,他倒吊的身軀在樹影中前後擺盪。

  不遠處有鈍物落地的輕響傳人他耳中,聽來像是石子,不很大也沒啥稜角,一風勁聽來應該是用彈弓射的,出手的人如果不是小男孩就是大姑娘……他冷靜的在心裡推論,當耳中又傳入數聲輕巧的步履聲,他知道自己猜對了,是個姑娘家。

  幾乎是立即的,一張清麗脫俗的少女臉龐顛倒的出現在他眼前,有那麼一瞬間他忘了該呼吸,只定定的望著她別不開眼……

  因為身份關係,他看過的佳麗成千上百,隨便一人都比眼前的少女來的美麗耀眼,然而他卻無法將目光調離她身上,這是中了什麼邪?

  「看什麼!小心我挖了你的雙目拿去餵魚!」沒他的驚艷之情,少女狠狠翻起白眼瞪他,小手不客氣的從他俊顏上推了過去,像是看到了什麼有礙觀瞻的東西。

  「小女孩,哥哥可不是登徒子。」估不準少女有多大年紀,但看她嬌小纖細、瘦瘦幹幹的,大概不超過十二歲吧!也就不客氣的自稱哥哥了。

  「嘖!什麼小女孩!我十六了!」少女黛眉一挑,櫻唇一扁,青蔥玉指化為凶器,怒氣沖沖的再男子眉心用力的又戳又鑽,巴不得開出洞來。

  她就算是嬌小了點、又因吃不飽而發育不良,總也該看得出是個姑娘家吧!什麼小女孩?他瞎了嗎?

  「你十六!」男子驚叫一聲,眼底眉梢寫滿不信任……十六歲的姑娘也該小有身段了,可眼前這小丫頭……要胸沒胸、要臀沒臀,腰細歸細卻看得出是吃不飽的結果……怪哉!說她只有十歲肯定也沒人懷疑!

  「怎啦?本姑娘的話你不信?小心我送你一頓拳頭飽餐!」一插腰,她齜牙咧嘴地瞪著眼前驚愕到俊顏變形的男人。

  這流里流氣的登徒子!她這輩子最恨人「小看」她!要是她輕易善罷甘休,就不姓容!

  搖搖頭,他靈巧的用膝蓋一使力,身子憑空拔高了六七寸,翻個觔斗,雙腳穩穩的落地,深沉中帶些慵懶戲謔的黑眸,自始至終都沒離開她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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