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獎了。」
賊人頭兒沒有太多耐心客套來客套去,直言再道:「我方才話還沒說完,除了這盆紅菊之外,還想借三當家你。」
聞言,包括大男孩在內的八雙眼眸全都瞠得圓亮。
「借我?」
「該說要借你養菊的本領更適當,有了你,像這樣的紅菊,要多少有多少。」賊人頭子掂掂手上的菊盆,眼睛不曾離開過大男孩臉上。
「是誰讓你來的?」
「我以為三當家你心知肚明咧。視你們梅莊菊株為大敵,又會買通我們這種惡人賊子使壞招的人,一隻手掌都算得完,不是嗎?」賊人頭子沒什麼職業道德,也不認為那個買通他們行兇的買主有什麼好不承認自己的惡行。
「這盆菊,你可以拿走,但梅某婉謝你及買通你那名買主的厚愛邀請。」分明是惡意綁架,他還是有禮地視為邀宴。
賊人頭兒在大男孩面前晃晃指,「梅三當家,我可沒給你拒絕的權利,我奉命——買通我的那傢伙,小頭銳面,看了就教人想一刀劈了他的腦袋,省得髒了我的眼,不過看在銀票份上,我總得奉命,這是題外話,重點是他下了令,能則搶,搶不得也不容他存著,買主指的是菊,也包括——」
「養菊的人。」大男孩接續道。
「聰明。」賊人頭兒好生激賞。
賊人頭兒話裡的威脅濃厚。認分的就自己摸摸鼻頭跟上來,否則別怪他的刀子無眼。
「你別想動我的小遲哥!」小粉娃使盡吃奶力道擰住扣握在她頸部的大手,賊人頭兒吃疼呼痛之際,指掌有了鬆懈跡象,小粉娃曲膝一撞,將賊人頭兒小小踢退半步。
她爬起身,抓住大男孩的衣袖,想帶他再逃——
「你這只精力旺盛的小潑猴!」賊人頭兒舔去臂膀上被小粉娃扒出來的血痕,夫唾了聲,反手揪住她的髮辮,硬生生扯疼她的頭皮,小粉娃也不甘示弱,轉回頭,露出亮晃的白牙,狠狠咬住他的手臂——
「你——潑猴——」拿刀的手被小粉娃咬得死緊,好似要撕下賊人頭兒身上一塊肉,出自本能,賊人頭兒舉起另只手上的紅菊盆栽當武器,使勁朝小粉娃的腦門上扣擊而去!
砰!
漫天成霧的盆土及殘枝在重響中進出,血紅的菊辦隨著盆破瓦裂而散離,一片一片灑落成雨,一場繽紛落英的紅色花雨……
花辦飄降在地,無風間,再也飛揚不起來,細長豐厚的瓣蕊裡夾雜著不屬於紅菊花的血珠子,顆顆墜落黃沙,花瓣雨已停,可是那婉蜒自大男孩頭上的腥紅卻不曾終止,開始氾濫成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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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舒遲覺得頭有些疼。
伸手輕觸著腦門上泛著疼痛的部位,不知是病到昏沉還是前一天梅媻姍將他壓回床榻上時給撞到的……抑或,是好些年前的舊傷作怪?
不想花精神再去深思,讓發疼的腦袋再增加負擔。
經過一夜的休養,全身無力的病弱已不復見,他起身下榻,發現身上又換了套乾淨的中衣,知道定是梅媻姍看顧了他整夜,時時差人替他更換汗濕的衣衫。
想起她照顧病人時的模樣,讓他唇邊忍不住泛出笑,雖然面對她的擔憂,他有幾絲內疚,但若生病能換來她這種對待,似乎相當值得。
桌上布妥一些簡單的膳食,但早已被秋意給凍涼,雞湯藥膳上還凝了一層薄薄的乳白油脂,令人沒胃口再瞧它一眼。
梅舒遲推開了窗,讓涼爽的秋風拂進屋裡吹散一室悶熱,他自己倒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三當家,你怎麼起來了?」
梅媻姍冷硬的聲音在他背後傳來,一雙黑眸不贊同地死瞪著透進寒風的窗,不待他自己反省,她上前將窗戶合起。
「屋裡好悶。」他道。
「屋裡悶也不能站在窗前吹風呀。」她瞧瞧他,視線又瞟回床榻上,用眼神在告訴他:你還不回床上去躺著?
梅舒遲只能討價還價:「我能不能多添件衣,別回床上去躺了?」口氣很像在討糖吃,又請求又委屈的。
她本想搖頭,但想到主子有權決定一切,只好點頭同意。
將手中的藥湯擱在桌上,她轉身到一旁的衣箱中尋找冬衣。
「你先喝藥吧。」
「好。」他自動自發地坐在桌前,一口一口地將極苦的藥湯緩緩送入口,不曾皺一下眉頭,也不像怕苦的孩子耍賴不喝。
梅媻姍終於在第四個衣箱中找到了勉強合乎她要求的衣衫,在他喝藥之際將衣衫包覆在他身上。
「媻姍,這是冬被吧?」他好笑地瞧著肩上那件又厚又沉的「衣衫」,她根本不是挑厚衣給他,而是直接翻箱倒櫃地挖出一件冬被給他。
「那不重要,只要能御寒就好。」她擺明不接受他的意見。
梅舒遲喝完最後一口藥汁,乾脆認命地爬回床榻上去,因為蓋著一件冬被和披著一件冬被是沒有什麼差別的,後者的壓力太大了,而且拖著冬被在屋裡走來走去也很吃力。
「我還要多久才能出房門?」他的問法與小孩子問娘親「我什麼時候可以出去玩」如出一轍。
「病好再說。」她的回答也很「娘親」,動手替他攏好冬被。「有沒有特別嘴饞想吃些什麼?我讓人替你張羅。」
「不太餓。媻姍,在菊月裡叫我躺在床上什麼也不做,我會無所適從。」就好像已經習慣了忙碌,卻突然被人抽走所有工作,他會覺得自己像廢人。「可以讓梅樂他們送帳冊來,我在床上看……」
「不行。大當家有交代,所有帳冊全送到他那邊去,誰敢拿給你,誰就等著受家法處置,梅莊裡沒人敢挑戰大當家的權威。」她直言要他死心。
「這樣大哥太辛苦了。」
梅媻姍沒多說什麼,她向來不在乎其他主子的感受,因為她只對梅舒遲負責,她只是專屬於他的護師,所以她會自私地保護自己的主子,其他人……誰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