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半晌,星河才道:"我想,向管家說得對。"
兩姐妹複雜地交換個眼神,靜靜牽手走遠。
申漓則傻了似的呆在原處,櫻唇半啟而不自知。
破鞋?嫁過他人?
老天!她才"十六歲"不是嗎?記憶中也壓根兒沒有嫁人的印象,別說"他人"了,她也不記得自己嫁過婁宇衡。
她困惑地思考著人生中的每一片段,仍得不到蛛絲馬跡。
原該與小鐵哥在遠方過著神仙生活,誰知卻成了勞什子"慶王妃"
這還不打緊,她勉強能按個解釋在上頭。但,怎會又莫名其妙冒出另一個她嫁過的人?
難不成,她真如婁宇衡所說的,遺忘了不少重要的記憶?
抱著頭苦思良久,申漓"唬"地站起身,衝出房門。
既然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唯今之計只有回申府找兄長協助。
她非得弄清楚,一切出了啥差錯。
暗處,一雙暴戾的野性黑眸牢盯著她靈巧的身影,不顧一切地離開慶王府。
眸中染上計謀得逞的滿足。"婁宇衡呀婁宇衡,總一日我會要你失去一切,悲慘地死在我手上!"
第七章
午後,下了場大雷雨,申浞巧立個名目,留待家中陪妻兒,偷得浮生半日閒--只要不速之客沒突然蹦出來。
手中摟著五個來月,頭頸初硬的兒子,他面無表情地望著面前,一臉困惑的妹子。
"九姐,喝茶。"申書苗笑意盈盈地端上一杯清茶。
抬眼望了下她,申漓苦澀一笑,又垂下頭。
許久,她才又仰起頭,漠然道:"我是不是忘了什麼?"兄長和樂融融的家庭,已喚起她的部分記憶。
只是,仍抱希望呀!
"你以為呢?"不正面回答,申浞若有所指。
"我和小鐵哥該離京月餘了。"喃喃低語,不知是對誰說話,自己或兄長?
申浞抿抿薄唇,將兒子交人妻子手中。"苗兒,你帶孩子迴避一下。"帶些歉意。
明瞭地頷首,申書苗抱過孩子進了內堂。
目光溫柔地守護妻子隱入別室,他才回首望申漓。"何小鐵死了,十年前就死了。"
晴天霹靂!申漓渾身猛烈一震,澄淨靈活的眸忽如一片死水,混濁且失去焦點。
也不緊張,申浞端茶啜了幾口,全不將她的震愕放眼底。
實則,他心下正琢磨著,是否把真像說出來呢?
"是呀!他死十年了……"如怨如訴的低歎,切斷他的思緒。
望向她,先前的天真不再,冰冷如面具的神情恢復,連同那朵完美得使人不快的笑花。
"醒了?"一語雙關。
不答,她優雅地啜飲茶水。"十四和孩子好嗎?"
"托福。"淺笑對答,並不在意她的敷衍。
"在南方遇了慶王爺?怎麼,十四不回來了嗎?"
"南方?"挑起劍眉,他可感到奇怪了。
之前,他只有過一次離京,到申書苗之前出家的尼姑庵訪視老尼,雖是近南方,可未曾到南方。
那時,是遇著了婁宇衡……"婁兄老愛撿簡單的方式說話,我是在京外遇見他,可沒到南方。"
"那不重要,大哥為何說了那麼些話?"擱下磁杯,她略有不耐地將垂著頰側的發撩向頸後。
"不該嗎?"三個字,堵得申漓作聲不得。
氣悶地垂首,她低低柔柔道:"全憑大哥作主,阿九無能置喙什麼。"
低笑聲,申浞甚不在意地道:"為何回來?"
"一時解釋不了,但和小鐵哥……脫不去關係。"她平靜恬雅的柔語中,隱藏挑釁。
"還忘不了他?"頗不以為然,他蹙了眉。
冷望他,申漓扯出一抹絕冷的笑。"可不,總忘不了。"
"沈三采已死,仇已報,你還有啥好惦念?"
忿忿咬咬牙,冰冷黑眸如今似要噴出火似,她巧妙地以修長睫毛遮掩。
"你仍恨我,是嗎?"雖見不著她的眸,申浞也明白她的激動。
"不敢。"拱拱身,她好卑微地軟聲應道。
嗤笑聲,他直截了當戳破她假面具。"阿漓,咱兄妹廿來年,你心底想的我沒理由不知。"
既然面具破了,申漓也不再虛應,怨恨地迎視他無情黑眸。"為何要拆散我們?"她一直想問,如今終於實現。
沉吟了會兒,申浞難得認真地道:"我說了,你願信嗎?"
"你沒騙過我。"絕對信任的答案讓他苦笑。
他們兄妹倆是很矛盾的,既相互鬥心機、耍權謀,卻又極端信任彼此。
啜口茶潤喉,申浞一字字緩道:"你想同何小鐵私奔的事兒,是他親自來同我告的密。"
"說謊!"她失吼聲,不可責信。
她當然不相信,提出私奔的人正是何小鐵。
當時她並沒有立即答應,甚至一個月避不見面。因為她明白自己的身上有義務未盡,不可能放下一切逃離申府--
而,何小鐵並未因此而死心,每日不畏風雨地守在她的繡樓外,用盡各種方式傳達訊息給她。
那樣真誠的心意怎會假呢?她就是因此才決定不顧一切地同他走。
在約好的夜裡,她在橋頭站了一晚,卻遲遲未等到他,天色初明時,申府派出的人找著了她,將她帶了回去。
因受了一夜風寒,加之何小鐵失約的打擊,她大病一場,直到次月才痊癒,也同時得知了何小鐵去世一事……
更令她承受不了的,是這一切竟是她的親大哥一手策劃,何小鐵正是申浞送給沈三采的"禮物"!
"你以為何小鐵約你私奔之事,我會不知道?阿漓,府中的事,沒一件瞞得了我。若我願意阻止,那一個月何小鐵壓根兒沒機會守在你繡樓外。"申浞平緩地、無情地冷聲宣告一個事實,將申漓喚回現實。
強迫自己壓下翻騰的思緒與恨意,她質問道:"那你又為何要將小鐵哥送與沈三采,你明知會如何的!"
與沈三采夫妻只不過兩年,她已目睹不下百次,他是如何虐玩少年的。那不是個"人"該有的行為。
"知又如何?我是存心。"啜口清茶潤喉,申浞少見起伏的黑眸如今有絲紅浮現。"何小鐵竟脅迫我,若不每月供應他百兩銀子,就帶走你好生虐待……"氣極,磁杯在他掌中化為碎片,茶水灑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