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她想起收入懷中的兩張紙箋,心中的好奇一發不可收,便取出來看。
星海香包中的紙箋上是以丹青描繪幾幅小圖,畫功並不特別精緻,但筆觸荏弱秀婉。
第一幅是繪著一名少婦似被一名傭人模樣的男子驚嚇到。人物沒有五官,但寥寥數筆間神韻栩栩如生。
第二幅則是花前月下,少婦與男子親密地依偎在一塊兒。男子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正在對少婦承諾海誓山盟。第三幅只有一張放下帳幔的床,底下一行蠅頭小楷--野有死麋。是詩經上描寫女子受男子引誘,而發生夫妻之實的篇章。
至此,申漓已確信趙芸娘與向總確實私通款曲,先前仍存有的些許疑慮至此消失。
最末幅是少婦懷抱一對嬰孩靠在另名衣著華貴的男子懷中,然她卻仍回首與窗外男子癡癡相視。
看完四幅畫,申漓呆呆地發起怔,心思一片混亂。為何趙芸娘要將與向總私通之事繪以丹青,藏在縫製給女兒的香包內?她依稀還記得星海的香包背面繡有"平安"兩字。
她不懂,這何來"平安"?紙箋遲早會叫人給發覺的,趙芸娘難道不怕兩個女兒會受拖累嗎?
不解,她只能展開星河的紙箋,還盼能得到蛛絲馬跡來解惑。
此張箋上密密麻麻寫滿了秀麗字體,帶些飄忽況味的優美字跡,應是趙芸娘死前不久所寫,才如此氣力不足。
總:
我不知此信是否會交入你手中,但只想同你說件事兒,咱們的女兒就求你多照顧了。
你曾問過我,為何將女兒取名"星河"、"星海",這麼說來你是忘了那夜了。你說咱們好似那牛朗織女,咫尺天涯。每日見面卻不能長相廝守,只求哪日喜鵲兒能體貼咱倆的心意,搭座鵲橋讓我倆會面。
總,喜鵲兒不會來了,咱倆也成不了牛郎織女,眼前是一大片星子兒鋪成的河海,欲使咱們倆面也見不著。衡哥確信女兒是婁家親子,我不能再傷衡哥的心,他一直疼愛我,你是明白的。
你明白何以將女兒取名"星河"、"星海"否?總,我將不久於人世,心中放不下的只有兩個女兒,我不願自己犯下的罪孽由她倆去擔。
你問我,為何上天如此殘忍,在年少時歲便要取我性命,這是犯了錯該負的代價,我從未怨過,因我未曾後悔愛上你。
總,我不敢算這箋能否交到你手中,但我終究會將之縫入星河的香包中,我受不了煎熬了,死前我非將一切寫下來不可。
衡哥,若這紙箋是您發覺的,請別怪罪總和女兒們,一切都是我的錯,對不住您、對不住女兒也對不住總。我不怕您要用什麼方式詛咒我,只求您好好對待女兒,孩子們是無辜的。
芸娘絕筆
"這太自私了……"申漓氣憤地低叫,忍不住就要將兩張紙箋丟進爐火中,卻硬生生停下。
星河、星海身世之謎,解開了,接下來她該如何做?告訴婁宇衡這個事實嗎?
當然不!她立即否決。趙芸娘雖不智又自私,但至少說對一件事--孩子何其無辜。再說,之所以不死心地追尋兩姐妹的真正身世,只是個人的好奇心所致,壓根兒不必讓婁宇衡知曉。
內心的激動撫平下來,她若有所思地望了望被捏在掌中的紙箋,心下似有計劃。然後,她將紙箋放入懷中。"向總,我們來瞧瞧這回,是你行還是我行。"
第十章
京城裡人多口雜,諸多摸不清是真亦或假的流言,在一張張閒來無事的口傳來傳去。
目前最具人氣的流言是關於慶王府的。
聽說慶王爺日前被人下了奇毒,昏迷不醒,一條小命險些牛頭馬面給勾了去。所幸慶王妃求來帖靈藥,暫時保住了王爺的命,但仍是凶險,不知支持得了多少時日。所以啊,慶王府正在找尋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殺人神醫",務必救回慶王爺。
東門邊,幾個老乞丐聚一起分著乞討來的飯菜,七嘴八舌地討論個不休。
"老大哥,當真有'殺人神醫'嗎?"灰衣老丐滿口食物還沒吞,迫不及待就問。
為首的藍衣老丐搔搔身子,頗不以為然道:"我看沒有,聖上曾說過呀!那謹王爺是當今世上最厲害的大夫了,怎會有人比得上唷!"
"老大哥,謹王爺是很行的大夫嗎?"有些怯懦的聲音來自個黑衣老丐,他是三日前打蘇州來到此地的。
"老弟呀!你打外地來不清楚,咱皇城中的御醫,時常要請教謹王爺呢!行不行?這還用問嗎?"
黑衣老丐笑了笑,呢喃道:"我自知他有多行……可還差得太遠……"
原本蒼老無神的眸子竟爾迸出異光,猙獰叫人心驚膽戰。一雙如同猛獸似的眸!
他正是向總。為怕婁宇衡沒被毒死,或又來個礙事之人,他巧扮乞丐,躲在京城中。
果不出所料,司徒連那礙事的傢伙,保住了婁宇衡的命,雖只是暫時,但夠他等到"殺人神醫"了,到時一片心血將付之東流。
向總緊捏住拳,他絕不讓這件事發生。
星夜,向總趁護衛交班的空檔翻牆進入慶王府,風般迅速地來到婁宇衡寢室外。
左右窺探了下確定沒人之後,他輕手輕腳推開了房門,走了進去反手又將門帶上。
走至床邊,凝視著昏迷憔悴的婁宇衡,他眼中交纏仇恨與些許不忍。
佇立半晌,他自腰上皮囊中摸出一包藥粉--
"有刺客呀!"尖銳地呼喊突地傳來。
一驚之下,向總不及將藥餵入婁宇衡口中,便破窗而出,在庭中滾了一圈,站直身子後赫然發覺庭子早被武裝護衛團團包圍。
"束手就擒吧!"星河稚嫩的聲音透過重重人牆傳來,震痛了他的心。
抿唇不語,他靜靜由左至右緩緩看過每人,不再刻意隱藏的眸子問著妖異的紅艷色彩,每個與他眸光相對的人無不膽戰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