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擁擠得連一隻螞蟻也沒有立足之地的人群中,她輕巧地左躲右閃,奇跡似地連一片衣角也沒與人碰到。
忽地,她往條僻靜胡同中閃了進去,走了數步後,看到一面蔓延而去似無邊際的紅磚牆。
左右略一張望確定無人,她縱身躍起,直接翻過高牆,無聲無息地落在另一邊的地面。
才落地,在前方走出一抹頎長身影,謹王爺司徒連面帶笑容地迎視她。"青兒,你回來了?"
拿下披風,是張水靈水秀,嬌若芙蓉的麗顏,可惜卻面無表情。"報酬呢?"嬌脆悅耳的細語如寒冰。
"這兒。"司徒連拋出個物體,準確無誤地飛至少女腳前--是個隨意包起的包袱。
裹在羊皮短靴中的纖足輕抬,撩開包袱中赫然是個人頭!
細視了會兒,少女點點頭,自腰上摸出一瓶小罐,倒了些許粉末在人頭上。
傷口上化出幾滴黃水,漸漸地黃水越化越多,要不了幾刻,一顆人頭全化為黃水。
"之前都找不著你。"司徒連隨意用土蓋去黃水,笑容可掬地問。
"那時逢冬,我不會來。"輕緩答完,她立即往另一方向走去,擺明不想再談。
可司徒連沒那麼容易打發,他追上前道:"那你為何又回來了?人多的地方不是令你不快嗎?"
"我來是為收取醫藥費。"淡淡回道,她躲開司徒連接近的身體。
搖頭歎歎氣,他哀怨地道:"青兒,親親妹子,我是你親大哥啊!為何躲我像躲蟲子?"
"油嘴滑舌用在旁人身上。"丟下話,司徒青運起輕功,三兩下不見人影。
被撇下的司徒連不以為意,他自嘲地笑了笑,轉個方向回自己的房。
甩掉大哥,司徒青來到一幢雅致小屋前,推門走入,迎面而來是一股藥味。
這個家她幾乎不曾回來,能有這麼濃的藥味仍久久不散,是很怪異的一回事。除非有人在使用這幢小屋。
蹙眉,她往內走去,久無人住的屋內纖塵不染,瞧得出管理人的用心。
不自覺往窗邊小桌走去,上頭放了為數不少的瓶瓶罐罐,其上用以標示的字體秀麗而過度謹慎,顯得過於小家子氣,特別是出自個男人之手,更是小氣得緊。
拿起幾個小瓶,嗅了嗅其中藥物的氣味,她微擰眉心,一抬手便將之擲出窗外。她知此些藥物是司徒連的心血結晶,是他花費功夫自她這兒學去的東西。正因此,她才會將藥全丟出窗外--失敗的、不完美的,都沒有存在的必要。
再往內走,將小屋裡裡外外審視,她回到小桌前將腰間皮囊內的小瓶小罐掏出,整整齊齊擺好。
擺放好,她輕巧坐落在椅上,只手支頰陷入沈思。
她黑似木炭、細若綢緞的秀髮束成一條長辮垂在背上,髮鬢插了一柄小巧精緻的象牙小梳,幾顆鑲在其上的溫潤珍珠,散射出溫和的光暈。
空出的一手無意識地撫摸著象牙小梳,眼前莫名浮現一張男子面孔--膚色黝黑、五官立體優美,眉宇間有股不假隱藏的狂妄詭邪,那對擁有艷紅血色的瞳中更是藏不住噬血凶殘。
儘管如此,她仍不能不承認,他是個異樣吸引人的男人,那目空一切的狂是無人得以倣傚的,像尊戰神像,讓人無限敬畏以至崇拜。
呆呆入神,平靜澄澈的美目漸漸在不自覺中染上深色暗潮。
"郡主,王爺命小婢給您送早膳。"怯懦的聲音忽爾自她身後傳來,喚回她沉陷的思緒。
緩緩回首,望著一個婢女及端在手上過分奢華的食物。
微蹙眉,她輕啟櫻唇道:"端回去。"便垂首自背上小囊中拿出肉乾、奶酪來。
"郡主,王爺說了,若郡主未用膳,小婢一條賤命就要送返老家了。"婢女咚地聲跪下,全身發顫。
"與我何關?"抿抿唇,司徒青起身走進內堂。
被留下的小婢只能無措地跪在原地。
進了內堂,司徒青坐在窗邊將肉乾撕成一條條送入口中。
在新疆直待到十五、六歲左右,才回京城,重新當起謹王爺的郡主。並非沒人去尋她,只是在學好醫術,闖出名號之前,她絕不認親。
吃慣了新疆的簡單飲食,她無法瞭解為何會有人奢靡之至,餐食精美豐華得讓人不快。
九歲在新疆失去母親,那是塊傷心地,卻也是她的故鄉這是回京城後她突然發現的事實。她對"漢人"的世界陌生;習慣孤獨而承受不了人與人的擁擠;過慣樸實無華的日子,對謹王府的奢華感到不自在。
每次回京,她都會陷入相同的迷惘中。
吞下最後一片肉乾,她揮揮手、理了理微縐的裙擺,拿起一旁的披肩披上,遮住頭臉,踩著一貫不疾不徐的腳步由小屋的另一扇門離去。
她不愛回京,一來氣候寒冷的日子多過炎夏的日子,她的身子耐不了寒冷,二來她覺得自己不屬於這兒。若非今日她要同兄長索取"醫藥費",也為了找"那個人",無論如何是不願來的。
沿著屋後一條直接連至府外的小徑緩緩而行,她不若旁人或快步疾行或四處顧盼賞風景。只是默然垂首走自己的路,似有一層透明的牆將一切隔絕在外。
並非刻意要與人疏遠,卻不自覺愛往人煙少的地方跑。也因此常會遇著些麻煩事兒,例如現在……
蹙眉俯視抱在自己腿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小女娃兒,司徒青一時半刻間不知如何是好。
"救……救……娘……哇--"小女娃小臉皺成一塊,嗚咽著幾要聽不清的低語,爾後大哭。
不欲招惹麻煩,她拎起小女孩衣領將之往一旁放去,舉步要走。
哪知小女娃竟飛身撲進她懷中,更是哭得驚天動地,道:"救娘!"
還沒能做出反應,男人低嘎難聽的吼叫聲由前行傳來:"操!吵死人的死小孩,老子一刀解決你好了!"
"不!小蝶快跑!"女子驚惶失措的尖叫十分嘶啞,之前應是掙扎過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