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天微微一笑,「我們也該見面了。」
「她人呢?」按捺住狂跳的心,她力持鎮定。
「在二O三號房,要我陪你進去嗎?」他洞悉地望著她。
「不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她相信趙如眉肯定有許多話要私下對她說。
「好吧,那我等你。」
經過一夜的折騰,病床上的如眉更顯憔悴,膚色蒼白,毫無血氣,以往的意氣風發早已蕩然無存。
若歡一時之間還沒想出要以何種態度面對她,沒想到,如眉倒是先開口了。
「若歡,請你好好照顧我的孩子。」她突然緊緊抓住她的手,用力之猛,令人驚訝。
一陣不祥之感隨即襲上若歡的心頭。「怎麼了?」
「事到如今,我只能求你了——老實說,來巴黎之前,我已先去了趟美國。」停了半晌,她才又繼續說:「醫生說我得了乳癌,這趟就是專程來做治療的……」她說著,眼淚已然簌簌流下。
「確定了嗎?有沒有再請別的醫生檢查?你可以再到瑞士、德國去看看,那裡有全世界最好的醫療設備;雷盛那麼有錢,我相信這點錢他還花得起……」聽到她患了乳癌,若歡的心頓時軟化下來,但是,無論如何她就是沒辦法教自己的語氣緩和一點。
如眉淒楚地搖搖頭。「我的身型走了樣,他是不會再要我了,唉,一報還一報,老天真的有眼呀……
如果這真是一報還一報,那麼,這樣的報償未免也太殘酷了,她從來沒想過要如眉付出這樣的代價,難道老天真的有眼嗎?百感交集之餘,她已說不出話來。
如眉卻逕自說了下去:「現在的我人老珠黃不說,又已失去了左胸,雷盛的個性你應該明白,他怎麼可能再對我感興趣?」語氣中的哀怨,令人聞之鼻酸。
「不會的。」若歡脫口而出;幾乎忘了她一直是自己所仇恨的對象。
如眉慘然一笑,輕聲道:「你不知道,他現在已經有了新的女人。」她說著,淚水又抑不住地淌了下來。
若歡抬眼望她,一臉驚惶,沒想到雷盛竟然無情無義到這種地步。
「她的名字叫方婕,和你差不多大,現在已經住進雷家了……」如眉慘淡地說著,彷彿那是別人家的事。
天哪,歷史在重演,歷史在重演!對於眼前這個和母親有著相同遭遇的女人,她到底該可憐她,還是恨她?
若歡想罵她一聲咎由自取,然而手卻不聽話地搭上了她的背。
如眉一陣心酸,順勢便撲進若歡的懷裡,像只受傷的小動物般,斷斷續續地嗚咽著,抽泣起來。「謝謝你肯來看我,要不然這些事我還真不知道要向誰說,你知道嗎?我自從進了雷家大門,竟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突然之間,若歡覺得這一切都無趣極了。
她只是一個青春逝去又不再受寵的寂寞貴婦罷了,她該恨她嗎?而就算恨她之後,又如何呢?
「昨晚在雪地裡站了一夜,身體有沒有惹出什麼病來?」若歡語氣悲憫,只覺得她的處境堪憐。
「傷風罷了,休息一會兒就可以出院了,真不好意思,讓你一大早就往醫院跑——對了,請代我謝謝左先生,他真是一個好心的人。」自若歡的懷中抬起頭來,她慢慢拭去臉上的淚。
「好的,那我改天再來看你。」若歡說畢,便轉身準備離。
「若歡!」如眉突然喊道。「還有什麼事嗎?」她回過了頭。
「你……原諒我了嗎?」她心怯地望著她。若歡咬咬牙,終於點點頭。
雲天站在醫院的走廊上,見她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不禁挑了挑眉毛。「看來你好像剛打完一場敗仗。」
若歡白了他一眼。「更大的戰爭才剛要開始呢!」她也該和他算一算那筆向日葵的帳了。
「我知道有一個不錯的戰場。」雲天雙手插在內衣口袋裡,一派悠閒,一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模樣。
於是,半個鐘頭後,一對東方男女走進塞納河左岸,一家名叫「羅特列克」的咖啡館。
他們坐在靠窗的小圓桌邊,窗外的街道一片皚白,雪花如羽毛般無聲地落下,世界寂靜得彷彿能讓人聽見彼此的心跳。
雲天直直盯住若歡的臉龐,不發一言。
氣氛寂靜得有些詭異。
「為什麼不說話?」若歡沉不住氣了。
「兩個月不見,你看人的眼神好像改變了。」顯然,剛才他一直在觀察她。
「是嗎?」
雲天微微一笑。「你自己清楚。」
這個狡黠的男人!
「你那些向日葵是什麼意思?」她開門見山地問。
「追你啊!」他也很認真地回答。「在普吉島時,我記得你說過向日葵是一種讓人微笑的花,你一見了它就會心花怒放的……」
她緊緊捏住擱在大腿上的圍巾,倒抽一口氣,努力不使痛苦顯現在臉上。「你聽好,我絕不會和有婦之夫牽扯不清的,而且,我痛恨不安於室的男人!」
「有婦之夫?不安於室?」雲天覺得啼笑皆非。
「是呀!就算不為你的妻子著想,也該為你的女兒著想,你知不知道外遇對一個家庭會造成多大的傷害?」她辟哩啪啦講了一大串,因為她的成長過程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這太不公平了!」他沒頭沒腦地吼道。「你先是留下一封莫名其妙的信,叫我永遠別在你面前出現;現在又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你對我到底瞭解多少?」
若歡頓時語塞。
雲天繼續吼道:「你以為我放著正事不幹,像個十幾歲的孩子一樣,成天陪著你到處和趙媛周旋是為了什麼?你以為我千里迢迢跑到法國來是為了什麼?你以為我現在和你坐在這裡是為了什麼?」他的聲音昂揚,情緒激動,眼中射出憤怒的火光。
若歡的臉痛苦地扭曲著。「雲天,這是我的手,不是握力機……」
他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已握住了她的手,而且氣憤之下,竟把她的左手當成「出氣娃娃」般使勁捏緊——他連忙縮回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