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她原先以為是櫃子的地方,那東西原來是一扇嵌在壁上的門。門後有一個小盥洗室,裡面有洗臉盆、一排架子、一個扶手,上面掛著塑膠套住的西裝和襯衫。
戴天仇站在洗臉盆前面,背向著麗詩。她瞪著他,好像一輩子沒見過男人似的。他光著上半身!
她力持鎮靜,正想先行告退,他開口了。「別站在那裡目瞪口呆,葉小姐。換個地方坐下,準備好鉛筆。」
「呃,你說什麼?」她盯著他後腦勺,然後目光不由自主地溜在他寬厚結實的背部。她覺得心驚肉跳,他背後竟然有毛,那麼胸膛會是什麼鬼樣子呢?
她很快就曉得了。他的老闆也正由鏡子反視她。「怎麼了?我使你難為情?你那發白的兩眼就像結冰的龍眼粒。他轉過身來,那片堅硬寬闊的胸膛一覽無遺,果真長滿胸毛,不過幸好沒有想像的毛茸茸。
「時間,」不等她消化前一句,他繼續說:「我從不浪費,它太寶貴了。你的筆記本呢?」
「……你說什麼?」
戴天仇吸了一口又長又緩的氣,然後抿抿雙唇,嘴角帶有不耐。「我妹妹說你是正式秘書,說你工作優秀,還有你會速記。」
她只能看著他,讓眼睛定定落在他的臉上。
「林逸芬不會速記,她習慣用錄音機。你會速記?」
「當然。」她不經思索就說了,不知道接下來他想說什麼?
他眉毛往上場。「喔,非好肯定的回答。找剛剛還在想你是不是患有重聽,葉小姐。」
麗詩的眼睛睜得更大。他到底想怎樣?他為什麼不單刀直入的提出重點而停止譏諷?「戴先生,可不可告訴我——」
「叫我戴天仇,不必稱呼什麼先生的。」
「戴天仇?但我想——」
「坐下,葉小姐,坐下,冷靜÷點。」接著他又轉向洗臉台洗臉和脖子。麗詩遵照他的命令,坐下並盡量使自己冷靜。
他穿上乾淨襯衫,扣好扣子,結好領帶,然後走到桌邊。兩手平撐著桌面,以期待的表情看著她。「你剛剛想說什麼?」
「我……」有什麼用?她已走投無路。「戴先生,我以為你把我叫來是要開除我。」
「叫我戴天仇,」他重複一次。」「我幹嘛要這麼做?」
他真可恨呀!她自知毫無理由去恨他,她幾乎還不認識他,但他就是和第一次碰見時—樣的令人討厭。他根本就心裡有數,而他的態度是這樣無法形容地使她生氣。她抬起頭,可以感覺到心跳撞擊著她的肋骨,她的聲音與她的心跳不相稱地平靜。「事實上,你沒有理由要這麼做。」
「是啊,」他附和,聲音同樣地平靜堅定。「現在,你是不是能快點去杷你的筆記本拿出來,讓咱們開始幹活?我還有一大堆事情等著處理。」
她一溜煙地跑掉,不管下面還有什麼話。關上門後,她整個人斜靠在門框上。喔,哈利路亞!一切都還差強人意。他放過了她,這表示他相信她無罪。他甚至沒有再提百貨公司那件事,以免使她難堪,這倒是令她幾乎無法置信的「優點」。
她決定繼續留下來。
「我要離開,」三天後,她在心裡大聲對自己說:「我沒法再忍受那個傢伙!」
那天是星期五上午,還不到十點,自從他回來那天幫他速記過一次以外,麗詩來再與他接觸,那次他只退回她所打的一封信,上面以黑墨水筆加了許多短評。
「再幫我打一道好嗎?葉,抱歉還要麻煩你。」他把這封信放回桌上,移開上面第二封讓她看見底下已經簽名的文件。「其他的都很好,非常的好,謝謝你。」
麗詩感到一陣溫暖。到目前為止她還沒對他笑過——她頗為驚訝怎麼會這樣——但私底下她已經記住了他其它的優點。是的,他也會花時間稱讚屬下,當他們值得稱讚時。
這天早上,她則見識到他也會花時間來辱罵屬下的情形,而這次他們是不該受罰的。
這事是愚蠢!毫無意義、不值一提,這太不公平了!明明是戴天元的錯卻責怪她,如果這也稱得上是過錯的話。
☆ ☆ ☆
戴天元通常是在外處理經銷事務,—星期難得回公司幾次,每回也只待一、二小時。事情就是這樣,他對麗詩頗有好感,她也知道,第一次見到她,戴天元就邀請她一起午餐,但她婉拒了。戴天元一點也不介意,大概是因為他對自己太有自信,就像他姐姐一樣自信。
但與妮可不同的是,戴天元的自信令她不快,或許是因為他太狂妄,或許因為他是男人。是的,她必須承認多少和這點有關。即使她對他有興趣,他的自負也漸漸令她生厭,更何況她沒有興趣。
她真希望他明白這一點。
「早安,詩意女孩。」這已變成他的開場白了。這天一大早,他又斜坐在桌上,給她來個自認能媲美超級巨星的笑容。這對其他女人或許有效,但麗詩覺得他不夠成熟以及太……太滔滔不絕。為什麼他是個出色的銷售人才?口才棒、且帶點孩子氣,雖然他比她還大上六歲。
「今天還好嗎?詩意女孩。」
她不得不咧嘴對他笑,因為他又要開始逼她了。
「啊哈!」戴天元一張臉笑嘻嘻的,身體更傾向她。「不得了,你居然對我笑了!」
「我對每個人都笑,」她打斷他。「別忘了我是公司職員,我對你笑完全出於同事之情誼,所以別以為有什麼。」
他不管她。「至少我使你笑了。」
「你才沒有。」
「有,我有,你瞧,你又要笑了。」
她確實又笑了。唯一的好處就在於和他相處時毫無拘束,和妮可也一樣。她和這對年輕姐弟在一起言談自然,但和戴天仇則不然。每次她都會覺得渾身不自在,怯生生、無安全感、如臨深淵。
這時,林逸芬飛快地走進來,臉脹得通紅,看起來很狼狽。「該死的修車工人!我上星期才修車,猜今早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