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小柳和傅正龍似乎同時想起什麼人似的,將滿含深意的目光一起射向正忙著在地板上清出一塊空位,準備席地而睡的方忌威。
發現兩道灼熱的目光向他直逼而來,方忌威警覺地抬起眼,就見傅小柳和傅正龍正緊盯著他。
「幹嘛﹖」
傅正龍搓著手,不好意思地笑著說:「忌威哥哥,是這樣的啦﹗你記不記得自己在還沒變笨之前,是廣東第一狀師世家的十四少,也是令尊第一狀師的首席傳人耶﹖」
「我忘了。」他淡淡地答道。
「你忘了你是方家十四少,那……你曾經是只為有錢有勢的人告官喊冤,還害慘了許多無辜的窮人和好人,結果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這個你應該忘不了吧?」傅正龍不甘心,繼續搬出往事來刺激他。
然而,只見方忌威冷冷地抬眼瞥了他一眼,低斥:「要你管﹗」
「喂﹗你為那麼多人告過官,寫狀紙應該有印象了吧?」
「嗯……這個好像有吧﹗」他繼續為自己的「床位」鋪著破棉被。
「那太好了﹗」傅正龍搭著他的肩,故作感情熱絡的樣子,又說:「那麼你要不要替我和小柳寫一篇告官的狀紙啊?」
「我不要。」他不暇思索的搖頭。
「好嘛﹗好嘛﹗」傅正龍繼續慫恿。
思忖片刻,方忌威一臉無辜地看著他道:「好是好,不過你得叫我一聲爺爺,我才要寫。」
「這……」傅正龍瞠口結舌了好一會兒,才一副壯士斷腕般的點頭應允,「好﹗為了顧全大局,我就叫你一聲……」他吸了口氣,才聲若蚊蚋般地低聲喊:「爺……爺爺。」
「什麼?」
「爺爺﹗」他咬了咬牙,乾脆大呼一聲。
「乖孫子。」方忌威總算報了之前被他端了十多腳的仇。
*****
哼﹗就算傅正龍真的叫了他一聲爺爺;就算他不是什麼君子,也不是個願意為人打抱不平的好狀師,但要他替這個曾和他結過仇的傅家兄妹寫狀紙,實在是天方夜談﹗
一來他們沒錢;二來他們沒勢;二來他們可能是真兇,想要他替他們寫狀紙去告官……呵﹗門都沒有﹗
如今,他最好趕緊走入,免得和他們糾葛不清,為自己惹來一身麻煩。正好,他和柳元元的婚事也暫時告吹了,他總算可以回到自己的金窩,不用再委屈地待在這間破廟裡了呵﹗
一切計畫周詳,方忌威收拾好包袱,便趁著傅家兄妹倆忙著為他磨墨時,偷偷地溜出破廟。
來到街上,方忌威忍不住開心地自語:「太好了﹗終於可以回家好好洗個澡,換掉這身臭衣服……」突然,他的話語頓住了,連腳步也同時停止。
臭衣服……他低頭看著這一身已被他穿得有些髒了的衣裳。雖說這衣裳不是很起眼,卻是傅小柳一針一線為他縫製的啊﹗細細感覺,遠比他以前那些錦衣綢緞更保暖、更舒服﹗
等等﹗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想起那個仇人呢?
「可惡﹗」他聚攏濃眉,緊揣著衣服,低聲咒罵自己。
天曉得,他可是從來不會對任何一個仇人心軟的,但為何此時此刻,傅小柳的身影和笑容卻在他的腦海裡盤旋不已,而他的心,就這麼震盪起強烈的不捨之情呢?
忽然之間,他向來清楚的思維似乎也迷亂了。
不﹗不﹗
他方忌威可是聰明人,更從未栽在任何一個人的手上,這次怎麼可能會為了傅小柳這個老愛扯他後腿的女人,破例認栽呵﹗
是的,絕不﹗方忌威在心裡告訴自己後,咬牙抑制自己滿腔的不捨,正要舉步衝回家裡去,將一切反常的煩惱拋諸腦後時,突然聽見了路旁那家回春堂中藥鋪裡鬼祟的交談聲。
由於此刻已是入夜時分,寧靜的街頭讓兩人的交談聲更加的引人注意。方忌威也忍不住好奇心的驅使,停下腳步躲在藥鋪門外附耳偷聽」」
「長富,這三兩黃金你收好。」
「老闆,這黃金就是柳夫人為了封我們的嘴用的吧?」
「噓﹗小聲點﹗要是讓柳夫人聽見了,一定會殺了我們滅口的﹗」
「可是,老闆,我不……不想要這些黃金了。」
「為什麼?不是說好我七你三的嗎7你怎麼又反悔了?」
「因為……我最近老是件噩夢,夢到震遠鏢局被害死的十多個人,來向我……索命啊﹗」
「長富,你……你別瞎說﹗我……我們只不過是把一斤砒霜賣給了柳夫人,他們怎麼會來向我們……討命呢?這……這冤有頭、債有主,要討命的話,就去跟柳夫人討去,可千萬則來找我們呀﹗」
「老闆,你也怕鬼啊?」
「這當……當然了,誰……誰不怕啊?」
「我也怕死了。只要我一看到鬼,我就會嚇得什麼話都說出來了﹗」
「呼﹗被你說得我都發毛了。我看時候也不早了,今天就早點休息好了。」
「好好好﹗」
老闆和夥計達成共識,急急忙忙的就關上大門。
動作之迅速,就連站在門外偷聽的方忌威也感到驚詫不已。
不過,更令他震驚的是,他們談話的內容竟和震遠鏢局的命案有關,甚至還抖出了柳夫人惠芸娘來﹗難道,柳夫人和震遠鏢局的命案有關?
若柳夫人真和命案有關,那麼也就表示廣東提督柳炎文有涉嫌的可能……這樣一來,傅家兄妹所說的話也全是真的?而鏢局的命案,和他們的的確確無關嗎?
天﹗他們很有可能不是殺人兇手啊﹗
一連串的疑問和驚詫,宛如洶湧的浪潮般席捲著方忌威的思維,震動著他的心緒。
*****
「方來福,起床﹗」
一路衝回家,方忌威偷偷地潛入方來福的房裡,不客氣地踹了正在被窩裡呼呼大睡的方來福一腳。
「哇﹗好痛喔:」睡夢中的方來福被踹下了床,這才驚醒。「是哪個王八蛋三更半夜不睡覺,跑來踹我?」
「那王八蛋就是你十四叔,我﹗」方忌威一把將他從地上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