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傳來器具碰撞的聲音,比之前的更慘、更烈,江席雪的眼裡含著淚水。她不該多嘴的,媽媽到底是她的媽媽,不論她怎麼看不憤她那副沒男人就會死的樣子,她還是在保護她。
如果不是她多嘴,媽媽可能還不會被打得這麼慘,但這錯若真要怪起來……她恨恨的想,要不是媽媽嫁了一個醫師公會的總幹事,她早就可以弄一大疊驗傷單來治這個男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讓她被打得要死要活。
她走向房裡那個又厚又大的衣櫃,開了櫃門,人一矮身,窩了進去。這是唯一聽不到外面傳來的淒慘聲音的地方。
明天一早起來,她母親一定又會在醫院裡,面帶笑容的望著她,笑笑的告訴她,這次她又可以順便整容哪裡了。
她弱小的身軀,隱藏在小小的衣櫃裡,緊緊的抱著自己的膝蓋,把自己縮成最小最小的一團,她顫抖著,但是,沒有淚,一滴淚也流不出。
她不流淚,她絕不因為任何跟男人有關的事情而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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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年後
「我要小孩!」
沉思中的江席雪突然大叫一聲,讓她的室友,一隻叫做GICI的雜種小貓嚇得從台桌上掉下來。
「我告訴你,GIGI,我要小孩,我真的要一個小孩。江席雪抱起小貓,對著它那無辜又水汪汪的大眼睛,認真而慎重的宣佈著。
「喵!」小貓叫著,彷彿在回應女主人臉上那一臉它完全不解的神情。
「而且,這次我絕對不去精子銀行,我要自己去找一個精子。」她放下小貓,看著小貓忙不迭地跑掉,不禁想起過去幾個星期以來,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從那個精於銀行的大門前逃跑的樣子。
她不禁臉又燥熱了起來,不!
她甩甩頭,試圖為自己的那種可笑的行為脫罪,她絕對不是一個保守的女孩,只是太有個性了。
她,江席雪,今年二十七歲,是個超級小富婆,並且是龍璧企業集團分公公司的會計部主任。
她每個月的薪水雖然只有五萬出頭,但是,十年前,她曾經因為一個她恨的要死的繼父過世,而領得一筆巨額保險給付,頓時她成了一個超級小富婆。
從小就對金錢極有理財概念,拚死拚活想賺大錢的她,毫不考慮的就要求律師幫她買房地產、買股票,而且,她買的是當時郊區的荒廢山地,股票則是當時尚未看好的電腦公司股份。
這些年來,電腦竟然慢慢成了台灣的主流工業之一,想當然耳,當年那筆財富,如今已經累計到驚人的數目,光是那些股份的紅利,就足夠她買下幾棟淡水的房子幫母親養老,也夠她買下今天這個溫柔的小窩。而當年她廉價買下的那座山地,竟然也在政府的奇妙政策轉換之下,在去年將經營權轉手給一大建築公司,成了住宅用地,而她,也因此讓自己的存款數字急速上升。
這一切,都使得她更有本錢耍個性。
而在龍璧企業集團上班,則是她生活上的調劑她喜歡管帳目,喜歡看到那些金錢在電子儀器中來來去去,這也不浪費她辛苦拿到的會計碩士學位。到明天為止,她進公司就滿兩年了,這兩年來,她憑著機智和效率讓自己快速陞遷,到上個月被任命為會計部主任時,她已經完成了她從小許下的眾多心願之一。
如今剩下的,就是如何完成她生為女人的天職——生一個小孩,並看著他幸福完美的長大,在沒有一堆父親,只有一個單純愛他的母親的呵護下長大。
這就是她這些年來最大的心願。
但是,這樣的心願可不像玩弄那些數字這麼簡單,說一個人做,就可以做到的。她明明知道這一點,但一想到關於男女之間的事,她又近乎成了一個白癡,一個完全不解風清的二十七歲老處女
也許該說她是自願成為一個白癡,因為,身為曾有六個繼父、和一個到哪個男人身邊都不幸的母親的她,在很小的時候就看到了婚姻後的謊言,和法律保障的暴力,使得年紀小小的她;在別人都還在玩芭比娃娃的結婚遊戲時,她就在幫他們訂離婚計劃。
也因此,到今日,她還沒有交過一個男朋友,而她也確確實實的不需要,但是,她這麼獨立而奇特的一個女人,怎麼會沒有勇氣走進精子銀行呢?
「老天呀!」
這不是今天早上才在年度會議上報告的會計部女職員嗎?
不!龍馭鑲皺起眉頭想,她應該算是主管級,他記得她的職位剛剛做到主任。是哪裡呢?他努力的在他旗下掌管的十四家分公司中,梭巡對她的印象——是資訊管理公司,但不記得她的名字了。
雖然他有印象,而且印象十分深刻,因為他每天早上從大廈的透明電梯中,看到一個穿著保守灰黑色套裝,腳上卻穿著耐吉慢跑鞋,跑得氣喘吁吁的女人,順著圍繞在中庭的電扶梯,衝上三樓的龍璧資訊管理公司。
一抹僥富興味的笑容在他那稜角分明的唇邊漾開。
他從來沒看過,也沒想像過她會裝扮成眼前這個樣子。
在他的大樓掛有數百名女性員工,分別為他旗下不同的公司賣命,但他對她的印象就是特別深刻。撇開她在會計部門的傑出表現不說,光是她每天穿著那套看來老氣橫秋的灰黑色套裝和時間賽跑,他不就禁對這個女人另眼相看了。
雖然她長得不美,神情也總是一副嚴肅而謹慎的樣子,但厚厚的眼簾後卻偶爾會透著一股直逼人心的自信,而她平日保守而簡單的衣著打扮,卻完全看不出她是這種……現在看來特別的好看喲?
一想到這兒,他往後退了一下,讓自己的身影再度掩藏在路邊的樹叢的陰影裡,他想知道她究竟在幹什麼?
看她的穿著打扮,她好像是打算改行——去從示某種再高收入的行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