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立廷剛滿十歲,他依稀記得齊浩天抱著死去的語姨,默默流淚的模樣。他第一次知道男人也會哭泣,更令他驚驚訝的是,齊浩天的一頭黑髮竟在語姨死去到安葬的短短五天內轉為花白。
女兒的死固然令他傷痛,妻子的死卻差點擊倒了他。
整整三個月他不曾說過一句話,只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靜靜看著妻子的照片而呆愣出神。
三個月後他奇跡似地走出房門,沒有人知道是什麼力量支持他振作起來,自此工作就成了他唯一的寄托。
隨著事業日益拓展,齊浩天並不像其他人一樣意氣風發,微笑的背後總帶著幾分落寞,這副鬱鬱寡歡的樣子看在夏立廷的眼中,感到分外不捨和難受。
比起早逝的父母,齊浩天更像他的家人。
一場致命的車禍奪走他父母的生命,只留下他這個獨子,家族中的伯叔輩為了他父親名下的企業,用盡手段爭奪他的監護權;然而在霸佔公司的目的達成後,便將年僅八歲的他丟到一傢俬校寄讀,自此不聞不問。
齊浩天是他父親多年的至交,不忍好友的孩子年幼無依,於是擔負起撫養他的責任,讓失去父母的他再次官到溫暖。齊浩天不但讓他接受最好的教有,甚至盡心培他做齊美的接班人。
齊浩天就像他的再生父親,卻甚少擺出父執輩的威嚴,與其說是父子,兩人之間更像是朋友,除了尊敬和感激,還有種難以言喻的親情。
「齊叔!」夏立廷低沉喚著,希望將他從痛苦的回憶中拉回現實。
除了鼓舞員工的土氣之外,讓齊浩天感染一下熱鬧的氣氛,也是他舉辦這用海上之旅的目的之一;他希望帶給他快樂,哪怕是幾分鐘也好。
「走吧廠將懷表收進口袋,齊浩天站起身,「待會兒控制一下場面,別弄得像皇帝出巡似的。」
有些老闆喜歡在自己打造的企業王國裡接受員工的歡呼,過足高高在上的皇帝癮。
「那可不是我的喜好!」夏立廷咧嘴一笑,「你知道我最討厭那種三呼萬歲的玩意兒。」
走到門口時,齊浩天突然停下腳步,「等一下替我換個房間。」
「你不喜歡這裡嗎?」夏立廷有些驚驚訝,這是船上最好的房間不說,對於吃住向來不挑剔的齊浩天居然有了意見。
沉默了半晌,齊浩天才談談地道:「小語生病時,我們來這裡住過。」
奇麗輪首航之初,齊浩天曾經偕同妻子住進頭等艙房,希望開闊的海天能減輕她的病情。
夏立廷愣了愣,跟著暗罵自己的粗心。
看出他的自責,齊浩天體諒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想太多,我只是不希望因為失眠而錯過明早的日出。」
***
兩個人一出現在會場,立刻引來所有人的鼓掌歡呼。
在夏立廷的堅持和眾人的期待下,齊浩天只發表一篇簡短而感性的談話,結束時會場裡又再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
對於這位帶領公司茁壯成長、重視員工幄扯的老闆,大家都打從心裡尊敬、佩服。
現場的氣氛漸漸升溫,夏立廷在齊浩天耳邊低聲道: 「待會兒我請了雲姨一起開舞,要不要我把這個機會讓給你?」
他一面說,一面對著人群中揮手,向季雲一身華眼微笑地朝他們走來。
「是嗎?」齊浩天神情平淡,「跳舞我不在行,還是你來吧.\"
「這樣……」夏立廷不禁有些失望。
他一直有意撮合齊浩天和向季雲,所以盡可能替他們製造單獨相處的機會,無奈兩人之間總是兜不起來。
向季雲是個高雅不多話的女人,年過四十的她至今仍小姑獨處,對齊浩天頗為熱心,齊浩天也十分照顧她,除了優厚的生活費,還斥資干萬為她買下大樓豪宅。然而獨身多年的他,似乎對男女之情沒有太多的想法,縱使旁人有意牽線,他也僅是一笑置之。
「姊夫!立廷!」向季雲微笑地打著招呼。
「小雲,你也來了!」齊浩天愉快地點點頭。
向季雲指了指夏立廷,「這孩子非得要我過來,總不好讓他失望。」
「那是因為我需要你來助陣嘛!」夏立廷笑嘻嘻地拉著她的手,走向會場中央的舞池。
他大手一揮,後台人員立刻啟動了音樂,快速的吉魯巴舞曲和忽明忽暗的綵燈,讓現場氣氛更加熱烈。
在眾人的鼓掌叫好聲中,兩人結束了第一支舞;熱烈的氣氛帶動許多人加人跳舞的行列,而其他人不是看熱鬧地加油打氣,就是享用豐盛的餐點或群聚聊天。
夏立廷和向季雲一面說笑,一面走回齊浩天身邊,不料卻看見他一臉迷惆地看著前方。
「齊叔,你……」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夏立廷不禁愣住了。
會場人口處站了一個女人,一個美麗絕俗的女人。
不過令人驚訝的不是她的美麗,而是她的身份。
她竟然是多日不見、拒他於千里之外的劉以若。
夏立延用力地眨了眨眼,再次仔細凝望。
是的,一定是她!
他完全可以確定自己沒有認錯人,雖然她今晚特地裝扮過,但是那份特殊的氣質卻是無從替代。
更令他驚訝的是,齊浩天竟隨手放下酒杯,筆直地朝劉以若走去。
「小語……」齊浩天喃喃的低語。
隔了許久夏立廷才回過神,跟著聽見向季雲一聲幽歎:「真像!」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忍不住問道。
「那時候你年紀還小,可能記不得了!」向季雲的眼神有種說不出的傷感,「那個女孩和你語姨長得真像。」
「你是說……」夏立廷恍然大悟,這才瞭解到為何第一眼見到劉以若,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認識她嗎?」望向齊浩天的背影,一股不祥的預感掠過他的心頭。
向季雲搖了搖頭,跟著感慨萬分,「這麼多年過去,他還是忘不了小語。」
她的話霎時加重了夏立廷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