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黑熊撲抱過來的那一剎那,驀然有人推開了她,瞬間解除了她的禁制,她立刻爬起來繼續尖叫著落跑,盲目的奔命……
在及肩高的芒草中,跑兩步跌一跤,髮髻散了,繡花鞋掉了,九兒眼前淚水模糊成一片,哽咽著不敢停,直至她衝出那片芒草原,驚覺自己飛躍在半空中,不覺再次發出更淒厲的尖叫,手舞足蹈地往懸崖下墜落。
這次她真的死定了!
然不過片刻後,一隻鋼鐵般的健臂及時抓住她護入羽翼下,在呼呼風聲中,九兒驚恐萬分地攀伏在那片強勁有力的胸膛上,下意識攬臂抱緊對方那精瘦的腰際,宛如溺水中的浮木,這是她此時此刻唯一能有的反射性動作。
然後,自她頭頂上陡然傳來一聲沈喝,他們往下摔落的猛烈衝勢立刻稍微停頓了一下,旋即又繼續掉落,伴隨著一聲低沉的命令。
「深呼吸!」
她反射性地聽從命令深吸了一大口氣,正想吐出來之際,又聽到另一聲命令。
「憋住!」
呃?
下一刻,他們已然落入一道激流,在強水中浮沉,不一會兒,她便在激烈的水流衝擊下失去了意識……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啾啾啾……唧唧唧……呱呱呱……
她是被一片嘈雜的鳥鳴聲吵醒的。
和煦的輕風微拂,熊熊的火堆爆著嗶嗶剝剝的火星,陽光自葉縫中透射下來奇形怪狀的陰影,溫暖得令人融化。
她覺得有點熱,但身子還是涼涼的……
咦?涼涼的?怎會涼涼的?
愕然坐起身,九兒疑惑地摸索著自己身上半濕半干的衣裳,在瞧見好幾道被狼牙扯裂的破洞時,終於億起那一段驚恐的大逃亡時刻。
奇怪,她不是應該被野狼拆吃入腹了嗎?怎會躺在這兒睡得舒舒服服的呢?
啊!對了,那個人又追來了,然後……
是他救她的嗎?
還有之後的大黑熊……
也是他救她的嗎?
而後她掉到懸崖下去學鳥飛,又潛進水裡學游泳……
這些全都是他救她的嗎?
可是他……
為什麼要這樣一直追著她來救她呢?
猝然一聲細微輕響自側方傳來,九兒循聲望去,但見一個男人裸露著上身,正拐著手臂設法要處理自己後肩上的傷口,那兩道醜陋的傷痕又長又深,顯然是被野獸抓出來的。那……
也是為了她嗎?
怔忡地,九兒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他第一次救她,還有第二次……她開始認真思考。
他是殺了人,但是,他殺的那些傢伙都是壞人不是嗎?
他也放了火,也許他不想再有其他人被關進去了吧?
而且之後他又救了她這麼多回,還為了救她而受傷……
她可以相信他是好人吧?她可以……
相信他吧?
可以吧?
「我……能幫你嗎?」怯怯地,她問。
自然,端木淨塵早就察覺到她的醒轉,卻一直默不作聲故作不知,免得又駭得她學兔子滿山遍野到處亂竄,直至她來到他身後。
「那就麻煩姑娘了。」將沾濕淨水的破布和傷藥一併交給她,端木淨塵默默地感受她那纖細的柔荑小心翼翼地扶在他肩上,戰戰兢兢地擦拭傷口上的血。
「很痛嗎?很痛嗎?對不起,我會更小心一點。」
儘管他一動不動,彷彿那猙獰的傷口根本不是開在他肩背上,反倒是她一邊擦一邊掉眼淚,只要她覺得他應該會痛,她就替他拚命吸氣。
「不痛,不痛喔!待會兒馬上就好了喔!」
她那哄騙孩子似的語氣,呢喃得端木淨塵有點想笑。
她自己才是那個需要被哄騙的孩子吧?
「好了!」
明明很快就可以完成的工作,九兒卻花了好一會兒工夫才將傷口拭淨,敷抹上藥,再用他的中衣撕成的布條包裹好。而後他起身,套上外衫,輕柔的目光掃過即將熄滅的火堆後落在她身上。
「姑娘會冷嗎?」
「不會,不會,」九兒搖頭。「我覺得剛剛好,不熱也不冷。」
「那麼在下先行送姑娘到山下買套衣鞋換上,再休息一晚之後,明天即可上路到京城,這樣可好?」見九兒滿眼憂慮地開口要說什麼,端木淨塵即刻補充道:「請姑娘放心,令姊已由舍弟護送前往京城裡去了。」
「我姊姊沒事了?」九兒驚喜交集地低呼。
「是的,令姊安然無事。」
「太好了!」在鬆了口氣之餘,九兒更是感激不已,遂對他露出羞赧的笑。「謝謝你。」
「姑娘無需客氣。」端木淨塵浮上一抹溫和的笑,同時以沙上覆蓋於火堆之上掩滅余火。「那麼,姑娘,我們可以下山了?」
「好。」九兒毫不猶豫地點下螓首。
是的,她可以相信他。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暑盛,陽艷。
官道上,一匹烏黑油亮的烏錐馬踩著穩健的步伐,以極快的速度奔向白馬鎮,馬背上,一男一女前後依偎相靠。
老實說,這還是端木淨塵頭一回和女人共乘一騎馬。
雖然生性淡然不拘小節,男女共乘一騎對江湖兒女而言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很不幸的,就像有人天生不喜歡貓或不喜歡狗,女人也是端木淨塵不太欣賞的「動物」之一,如同他討厭蛇、討厭老鼠一樣,這非後天因素,而是天性使然。
所以如非必要,他總是會主動避開女人,盡量減少與女人接觸的機會。
即使掉下懸崖時,他曾經抱過九兒,但那也是為了救命;
雖然他曾讓她替他療過傷,可那更是為了安她的心,定她的神;
如今,又因為九兒的兩句話,使得他不得不打破另一項毫無瑕疵的紀錄。
「我不會騎馬。」
不會騎馬?
那就坐馬車吧!
「馬車好慢喔!我想快點看到姊姊,」
的確,有許多捷徑是馬車走不得的,一般的馬車伕也不會趕得太快,除非被盜匪追得尾巴著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