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別過來,」他仰臉給我一個安慰的微笑,「我只是……有點熱。」
「那我去把冷氣打開。」我起身尋找遙控器。
「你不是不習慣開著冷氣睡覺嗎?」他說,「那樣會害你感冒的。」
上次偶爾提起,沒想到他記得這樣清楚。
「可是……你熱呀。」我拂拂他濕源的頭髮。心頭不知為何,感到一陣疼痛。
「這樣吧,」他也爬起身,抱著一條毯子,「我到客房睡,這對我們倆都好。」
話雖如此,但……
「對不起。」我愧疚地說。曾經有一個人常常對我說「對不起」,沒想到,現在卻輪到了我,輪到我對另一個男人說相同的話。這不是一個讓人好受的詞,說的人和聽的人,都不會好受。
「不要再講這樣的話。」他笑笑,推門而去,步子隱於走廊盡頭的一間空房。
於是,新婚的下半夜,我久久不能成眠。
這之後的一個月,亦凡每天按時到公司上班,夜裡很晚才回來,通常在我睡著之後。偶爾,我專門等他,他便托詞公務繁忙,賴在書房裡。
蜜月期過得這樣古怪,能怨誰呢?罪魁禍首當然是我。
*-*-*
「聽說你們這段時間都躲在那幢山間別墅裡,有沒有遇見鬼?」
「啊?」
說話的是冷亦凡喜歡開玩笑的五姐,我一時反應不過來。
「戀戀,別理她,她是嫉妒你們能過那麼清閒的兩人世界,故意嚇你的。」冷家正直的六姐說。
今天是老太爺八十大壽,雖然平時我很少在公開場合露面,但這麼特殊的日子,只得現身了。幸好冷家大宅只聚了自家人,例如這些從世界各地趕回來的姐姐們,沒有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也沒有大驚小怪的記者,讓我這只一直自慚形穢的麻雀好過了些。
「唔,還是你們聰明,想當年我結婚的時候,原以為可以隨心所欲地逛遍歐洲,誰知道哪都有人跟蹤拍照,討厭死了!害得我好幾年都不敢出門。」身為名設計師的冷三姐說。
「我更慘,結婚時照的都是老一輩人的規矩,什麼三姑六婆送的首飾一律要當場戴上,弄得渾身奇土無比不算,還被壓得手酸脖子痛,你說,慘不慘?」嫁入另一豪門的冷大姐抱怨道。
於是,冷家六個姐妹紛紛勾起沉痛的回憶,大力抨擊婚姻。
「戀戀呀,我說亦凡也太疼你了吧!把你藏得這樣好,結婚都那麼久了,我只見過你兩次。平時什麼酒會慈善會的,你也該多出來走走才好,否則從巴黎運過來那些成箱成箱的禮服放著不穿,多可惜!讓我們瞧瞧也好呀。」冷二姐抗議。
「就是就是,」五姐六姐同時開口,「我們還想投資股票,需要你這個證券業的天才給點意見呢。」
呃……不知為什麼,雖然婚後每天都收到不少名目各異的請柬,但亦凡從不勉強我參加,有時,他寧可單獨一個人去赴宴,背影楚楚可憐。大概,他知道我不太適應人多的場合吧。
「目錄來也!」冷四姐抱著一大堆花花綠綠的小冊子,興奮地分發,「來來來,他們男人在那邊談生意,我們女人在這邊看時裝目錄。」
「咦?這個月才發行的嗎?有沒有我喜歡的那個牌子?」冷三姐問。
「有有有,女士的目錄都在這裡……咦,戀戀,你不先幫自己挑幾套?這麼著急看男士系列,嘿嘿,太為亦凡著想了吧?」
「唔……我平時很少出門,櫃子裡的衣服還沒穿遍呢。還是先幫亦凡挑吧,他應酬多。」我解釋。其實,我是出於愧疚。
幾個姐姐馬上相互丟過一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嘖嘖地稱讚我賢慧,並用半嘲諷半嫉妒的語氣誇獎起我和亦凡的感情來,弄得我更是慚愧。
「唉,感覺這個牌子的設計師有點江郎才盡。」三姐翻了翻,就打起呵欠來。
「是呀,」五姐接口道,「有時光看目錄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拍得好,穿上身效果不一定好。我寧可在興致突發的時候直飛巴黎,親身試。戀戀,你挑中了哪些款式?」
「我覺得這幾款運動休閒裝都不錯,亦凡好動,一定會喜歡的。」我指了指頁面。
六張臉湊過來,瞧了瞧,瞬間刺耳地疾呼,「啊!這是有彈力的!戀戀,你有沒有摘錯!」
「就是因為有彈力才好活動呀。」我被她們的驚呼嚇得莫名其妙。
眾人看著冷三姐,這位設計師只好現身說法,「唉,戀戀,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彈力布料都是加了彈性纖維的。」
「嗯,知道呀。」加了彈性纖維又怎麼了?
「可是我們家小凡沒法穿化學纖維的東西,只要一碰,他的皮膚就發癢過敏,從小到大他都是穿純天然質地的。雖然這些休閒裝也有百分之八十的棉纖,但只要摻了一點點化纖,小凡都不能穿。」
「是……嗎?」我尷尬地笑笑。這傢伙怎麼從來也沒提過?上次在百貨公司,我也有買彈力內衣給他呀,但他一聲不吭就穿上了。
「你們結婚不久,我知道這些不能怪你,」冷家大姐說,「但以後,注意點就行了。小凡這孩子,被寵壞了,很多怪毛病的。」
「是呀,這小子毛病特多,外強中乾!」幾個姐姐一提起寵溺的小弟,就滔滔不絕,「比如,他一沾到羊毛衣,就會打噴嚏。」
糟糕,我還打算耶誕節織一條長長的羊毛圍巾給他當禮物呢。
「比如,他一吃海鮮,渾身就會腫起來。」
啊?每次我提議吃海鮮時,他為什麼都老老實實地訂了位子?
「他還習慣吃牛肉時喝紅酒,吃雞肉時喝白酒。」
唔……我們每次吃肉時好像什麼酒都亂喝,他從沒說過自己的講究。
「還有,還有……」
「等等,」我摸出一個筆記本,「讓我記下來。」
「你們在說什麼?還要記下來這麼認真!」熟悉的聲音不知什麼時候已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