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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頁

 

  「文俊?!」林伊慕低低地喚,努力抑制自己的眼淚。

  「你在這裡做什麼?」楚文俊精明地打量她,彷彿猜到了什麼。

  「我……屋子裡太悶,我出來透透氣,」她指指自己的胸口,「缺乏鍛煉,所以一直有胸悶的怪毛病。」

  天!這就是她以後要過的生活嗎?要在這樣沒完沒了的謊言中生存?

  「進去吧,他們等著我倆切蛋糕呢。」楚文俊溫和地笑笑,拉起她的手,不忘柔柔地叮囑,「下回胸悶的時候記得要站起來,不要蹲著哭。」

  林伊慕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一邊任他牽著,一邊忍不住回頭,默默尋找那個人的蹤影。

  然而她始終沒有找到。

  步入大廳的時候,林伊慕雖然也聽到了捧場似的掌聲,但一些竊竊私語把她圍繞得水洩不通,她沒有直接聽見,可是從人們的笑意中,從那些嘴唇的蠕動中,她可以猜得出又有一大堆閒言碎語要升溫了。

  過去在學校裡,在各種社交場合,異樣的目光她不是沒有領教過,她也知道隨著跟楚文俊的婚事逼近,異樣的目光會變得更複雜。

  此時站在自助餐桌旁的一個女孩,就用利劍般的目光盯著她,彷彿要把她穿透。

  那目光不似一般旁觀者只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那目光裡充滿了嫉妒與憎恨。

  她知道那個女孩,略微聽說過。

  她似乎跟楚文俊十分要好,是律政署裡的一名秘書,名喚王嘉瑩。

  王嘉瑩握著酒杯,已帶有幾分醉意,待到切完蛋糕,各方人士向準新人致賀詞的時候,她便搖搖晃晃地走過來,把酒杯舉向林伊慕。

  「跟我乾一杯,未來的楚太太。」她說。

  「謝謝。」林伊慕禮貌地拿酒與她碰了碰,遞到嘴邊。

  「噯——」王嘉瑩搖搖頭,舉起一根指頭擋住她手中的杯子,「要喝就喝真的,不要拿沒摻酒精的汽水騙人喔!」

  林伊慕一愣,沒錯,她喝的的確是沒摻酒精的汽水,這是慣例,通常准新人因為要敬的人太多,為了防止醉倒出洋相,都會「以水代酒」,而客人們也心知肚明,通常不會點破,但眼前這個王嘉瑩顯然來者不善,要當眾讓她出醜。

  「伊慕酒量小,我替她喝吧。」一旁的楚文俊馬上過來解圍,畢竟女人是他惹來的,他可不想在這種場合鬧什麼笑話。

  「嘖嘖,」王嘉瑩冷笑,「還沒進教堂呢,就心疼成這樣!這個老婆是不是你的還不一定呢!」

  「王小姐一喝了酒就喜歡說笑話。」楚文俊轉身對著一群律政署的同事打趣。

  眾人皆尷尬地笑了,大家都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也都很期待接下來的好戲。

  「不是嗎?」王嘉瑩湊近楚文俊,柔指挑逗似的在他的領帶四周畫著圈,「那天晚上,你難道不是這麼跟我說的?」

  一向沉著的楚文俊見她這樣的鬧法,不由得微微鎖起了眉。

  王嘉瑩並不管那鎖著的眉頭,依然藉著醉意滔滔不絕,「你說這個女人是毒梟的情婦,你娶她只是迫不得已……」

  話音未落,周圍便傳來一片嗡嗡聲,不知什麼時候客人們都圍了過來,裡三層外三層,水漾般環環相連,敬業的記者馬上舉起脖子上的相機,拍下這精彩的一幕,閃光燈如同夜河中的星星般耀眼。

  「你醉了!」楚文俊終於按捺不住,顯露一絲怒意。

  「醉?哈!」王嘉瑩笑起來,「我倒希望自己真的醉了,那就可以忘記你說過的話,還記得嗎?你說過,如果有一天你要結婚的話,新娘一定是我!」

  眾人的耳語愈來愈大,林伊慕像個局外人站在一旁,完全沒有受到氣氛的感染,彷彿眼前的事情與己無關,未婚夫和情敵在背後說著她的壞話,她竟然不覺得憤怒,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她倒有點佩服王嘉瑩的勇氣,畢竟很少有地下情婦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大爆內幕,向負心郎挑釁,可見女人到了絕望的地步,力量也滿驚人。

  「王小姐真是醉了,居然說起胡話來了。」楚文俊回頭對所有期待好戲的觀眾報以一笑,招手喚來下屬,「阿志,麻煩你照顧一下王小姐,她醉得厲害,可能需要到休息室清醒清醒,或者送她回家也可以。」

  阿志是他的專用秘書,當然聽得懂他的話,當下扶住王嘉瑩,要把她拽出大廳。

  「放開我——」王嘉瑩掙扎,「誰說我醉了?楚文俊,算你狠!怕我洩露你見不得光的隱私,居然叫手下碰我!我偏要說,看你能把我怎樣,啊——」

  形同打手的阿志奮力一扯,王嘉瑩一個踉蹌撲跪在地,手中端著的紅酒竟不偏不倚全數潑在林伊慕的身上。

  粉白的禮服頓時染上污濁的顏色。

  這下更引得觀眾伸頸眺望了,人人都在猜想受了委屈的林伊慕會是怎樣的反應,總該像一些受了委屈的正妻那樣,淚流滿臉,拉著自己男人的衣袖嗲聲埋怨或拍案大怒。

  但他們全猜錯了,林家三小姐看了看襟前污濁的一大片,竟然微微傻笑,然後朝圍得她無路可走的觀眾們點點頭,禮貌地說:「對不起,請讓一下。」便往洗手間走去,步態從容,聲音中也聽不出一絲哽咽,眾人在驚歎之際,也找不到緣由,只好把這種稀奇的態度視為豪門閨秀忍耐的禮儀。

  *** *** ***

  洗手間裡沒人。

  林伊慕關上門後,對著鏡子吁了一口長氣,終於可以擺脫大廳裡那場鬧劇了,本與她無關,卻偏偏把她拖下水,還要被人當猴般看待,真是氣悶。

  她擦了擦被染色的禮服,然而酒漬已深入布料褪不掉了。

  她凝視著那片污漬良久,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並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大概是這荒誕的生活吧,這一笑便再也止不住,肆意讓聲音迴盪,直到她笑出眼淚。

  這時門忽然開了,她的笑聲也驟然停止,眼淚掛在頰邊,她睜大了眼睛,因為進來的是一個拖著掃把的清潔女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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