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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頁

 

  秋天的潭水已有一股寒氣,狄昊天忘了他剛動過手術,槍傷的小腹被涼水侵襲,頓時刺痛得抽搐起來。

  原本熟識水性的他,在托著孩子到達潭邊時,忽然一陣眩暈。

  那頭奔跑著的林伊慕已到達另一處高坡,氣喘讓她放慢了腳步,好奇心卻讓她不由回首眺望。怪事,那傢伙居然沒有追上來?

  她看著不遠處人頭鑽動的山坡,聽著那飄過來的孩子們的哭呼聲,隱隱感到不對勁。

  難道出了什麼事?不管,逃命要緊,出了再大的事也不是她能管得了的!

  抽足又奔數步,心中的不安越衍越烈,迫使她再次停下步子,孩子的哭喊聲愈來愈大,樹頂的葉似乎都在微顫。

  伊慕無奈地深深吸進一口冷氣,轉身往回跑。

  「出了什麼事?」心急的女老師忽然聽到身後有人詢問。

  這不是那個剛剛跑開的女孩子嗎?她怎麼又回來了?女教師顧不得猜想,指著深潭泣不成聲,「昊天大哥……他……他在裡面……好久都沒上岸。」

  林伊慕看著女教師懷中混身濕透、滿面驚恐的小女孩,看一眼潭邊狄昊天丟棄在那裡的外衣,立即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那傢伙,槍傷未癒就冒充英雄下水救人,活該有這種下場!

  救人?這好像不該是黑社會老大該有的情操,何況救的是一個小孩子,見義勇為、無私奉獻,統統應該屬於那種道貌岸然的社會棟樑才對,比如楚文俊。但她打賭,楚文俊是不會在秋天跳水救人的,尤其是自己受了槍傷的時候。

  「讓一讓!」她推開女教師,躍進水中。

  明明是囚犯,卻主動搭救劊子手,呵,真是諷刺。

  看來今天是逃不掉了……

  潭中的狄昊天只感到自己不斷地往下墜,深水嗆著他的鼻,堵著他的胸,張開虛弱的眸,他看到一條白色的美人魚向他游過來,水草般緞亮的長髮,玲瓏的身子,關切的眼神……是在作夢嗎?他已經死了,才會看到這樣美妙的景象?

  最不可思議的是,那人魚的臉像——林伊慕。

  *** *** ***

  好溫暖!

  這是誰的懷抱?是媽媽的嗎?

  八歲那年發高燒,媽媽就是這樣抱著她跑過了九條街,她們叫不到計程車,而救護車由於修路,要四十分鐘以後才能到,媽媽等不及了,替她裹上毯子,急急地跑著,那時媽媽已有哮喘的毛病,那時父親已經好久沒匯生活費過來了。她們住的窄小公寓,斷了水、斷了電,僅剩的錢因她的一場病,完全耗盡。

  沒人知道她們是怎麼熬過來的,包括她們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度過了那段魔鬼般的歲月。

  清晰地記得,許多年未曾出門工作的媽媽只找到了一份車衣女工的活,雖然醫生說布料中的細小纖維會加重她的哮喘,但媽媽還是日夜加班,為了她的參考書、為了她的新衣服、為了她在校的營養午餐,或者一次學校舉辦的春遊。

  十五歲,她背著媽媽到街上找零工,但各式小店聽說她不能上白天班,而且只有十五歲,都不敢雇她,直到那天她走進了巴比倫。

  她並不覺得做酒廊公關是什麼丟臉的事,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在出賣著自己身體的一部份,有的賣的是體力,有的賣的是腦力,政府官員在出賣腦子裡的治國之方;商業富豪在出賣手下員工的勞動成果;哲學家、文學家在出賣自己的胡言亂語,任何偉大的職業都是一種變相的出賣行徑,她只是賣一兩個笑容,應該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罪行。

  那裡的媽媽桑倒很好說話,跟電視裡逼良為娼的老鴇還有一段距離,媽媽桑借給她彩妝、租給她衣服,讓她看起來不止十五歲。

  由於聰明好學的緣故,戴菲兒這個名字很快竄紅,她會在繁華熱鬧的夜晚唱兩首歌、喝兩杯酒,跳一段還算含蓄的舞蹈。

  有時她會做一兩件「壞事」,或為了打抱不平,或為了重病的母親,如——

  偷了兩個錢包,因為醫院催繳母親的住院費。

  撬了三部車,因為車子的主人欺負她的姊妹。

  拿酒瓶砸了十九個男客人的頭,因為他們對她動手動腳。

  偷來的錢,在她寬裕的時候又悄悄地還回失主的口袋,至於撬過車和打傷男客人的頭,她很快就忘了。

  最後母親還是去世了,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人給過她如此溫暖的懷抱。

  這個抱著她的人到底是誰?那胸膛寬廣厚實,那氣息沉鬱動人,那環著她的臂膀像避風港般安全。

  「媽媽……」她在睡夢中低呼。

  環抱著她的人一怔,微微動了一下。

  她立刻依依不捨地貼上去,貼得更緊。

  「媽媽,不要走……」眼淚也許是受了懷抱的熱度,冰溶似的,一時間傾洩而下,想止也止不住,她只能抽抽泣泣,沉醉在夢與現實的邊緣,品嚐愛與痛,不願清醒。

  狄昊天看著哭泣的她,像個小女孩般無助,手指不由得伸到她的腮邊,輕輕抹掉淚珠。

  十多個小時前,當他從水中醒來,難以置信地望著為他做人工呼吸的林伊慕。

  她不是跑了嗎?怎麼會忽然間又回轉,而且……再一次救了自己!

  甚至為了救她,由小感冒轉為發高燒,吊了一夜點滴。

  除了罵她笨,他再也想不出別的詞。

  狄昊天對女人一向沒有太多的興趣,也許是因為身邊的脂粉從未缺少過,並不渴求,也不會十分珍惜,他既不會像王永榮那樣,玩過女人們之後就傷盡她們的心,也不會像貼身護衛阿平那樣,為了一個女人而身陷牢獄,他的女人都被照顧得很好,在床上很愉悅,在服裝和首飾店裡更愉悅,女人對他而言,就像他的手槍,每把都用過,每把都保存完好,但也只是一把手槍,有它縱然好,可少了它,用刀子也照樣能砍出一條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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