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一定要真實,這就是真實!
「我沒有瘋、我沒有瘋……」
?下糾纏的恩恩怨怨,語畢的郎世雲再也沒有力氣去理會葉母歇斯底里的哭天搶地,他顫抖著走向鐵絲網:「友梅?你還好吧?小薇怎樣?」
感謝老天!他看見褚友梅也是顫抖著擠出一抹微笑。
兩個大人頭痛又驚險至極的在高度及肩的鐵絲網上傳遞過小薇時,都是暗自發誓非把這個頂樓給填死不可。
小薇在好不容易平安地回到父親的懷中時,原本緊緊地埋著的小臉陡然爆出了哭喊,他緊緊地摟住了郎世雲的脖子,死命的痛哭。
「爸爸、爸爸、爸爸……」
郎世雲緊抱住驚嚇過度的兒子,瞇著眼遠望正中午的烈日,他知道就在這一刻,他們父子總算從兩年前的詭魅月夜裡,脫身而出。
???
整個擾亂一時的驚人事件雖然在葉母被警方帶走,強制接受住院治療下暫時告終。但令人苦惱的事是,小薇飽受創傷的心靈卻不是短時間內可以彌補。
在事件過後,原本已是進步到一見人就嘰哩呱啦、笑語如珠的小薇,變得異常的安靜、少言。而且非常沒有安全感的他,只要褚友梅或郎世雲稍一離開他身旁,就會驚慌的哀叫、啼哭。白晝或清醒之時,與郎世雲關係大有進步的小薇尚可接受父親的撫慰,但令大家都手足無措的是,只要一到半夜,小薇總是會尖叫著驚醒,嘶叫狂喊著要褚友梅。
在沒有辦法的辦法之下,褚友梅只得暫時的住進了郎家。
她這樣的舉動在醫院中簡直是掀起了軒然大波。連一向最贊成她與郎家父子在一起的朱主任,都是為難的思索了半天。
難道大家都以為她,或者是郎世雲會獸性大發嗎?
褚友梅奇怪地看著總是用有色眼鏡去看待世界的眾人。她並不想知道在醫院甚囂塵上的流言之中,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處境。因為,褚友梅曾經親眼見識到流言的不可信與傷人,她也決計不讓流言再度成了傷害郎家父子的幫兇。
也許是內心裡某種對郎世雲冤屈過久的補償吧!這一次,褚友梅決定不顧一切幫助他們。
「掉、掉下去了--友梅--」
深夜時分,與她同睡的小薇又是在夜半發出了驚恐的尖叫,褚友梅連忙搖醒他,抱過了被惡夢折磨的小小孩子,嘴裡輕輕地安慰:
「沒事沒事!小薇醒醒!友梅阿姨在這裡。」
眼看著小薇在啜泣中不安穩的睡去,剛剛再度哄睡了小薇的褚友梅發現客廳傳來一抹微微的亮光。不放心小薇狀況的郎世雲,這陣子都是睡在離小薇房裡最近的客廳沙發上。也被尖叫聲吵醒的他站在小薇的臥房門口,既憔悴又神傷的望著褚友梅,消瘦的身形在昏黃的燈光下顯露出無限的疲憊,他端過一杯牛奶給她。
「真是對不起……」
為什麼郎世雲似乎永遠都在對她道歉呢?褚友梅瞪著他搖頭低斥:「該說對不起的是葉家,你不睡覺爬起來做什麼?明天開刀把人家開死了怎麼辦?」
聽見褚友梅斥責中飽含的關心,郎世雲不禁笑了出來,但笑容卻只勉強地牽動了臉部的幾塊肌肉,無法真正地舒展開他愁結已久的眉宇。郎世雲輕撫著小薇哭紅的睡顏,不禁重重地歎了口氣。
「這麼小的孩子,都在做些什麼惡夢呢?」兩個大人對視一眼,都是煩惱地想起那一天小薇外婆所上演的要命驚魂記。
怎麼能不做惡夢?連褚友梅都染上了暫時性的懼高症。而這樣的恐懼又會對如此年幼的小薇造成什麼樣的影響?郎世雲更加地煩惱了。
「怎能不作惡夢呢?十五層樓高耶!」褚友梅故作輕鬆的說,她調侃著愁苦不已的他:
「難道你也是因為做了惡夢,才睡不著覺爬起來的嗎?」
做惡夢?郎世雲凝視褚友梅的樣子,彷彿她說了世界上最奇怪的話。半掩的門邊流洩至小薇房裡的燈光苦澀的照亮了他的側臉,形成一個深黑色的苦惱剪影。
「我不做夢。」郎世雲喃喃地說。「自從曉吟死後,我就不再做夢了。」
???
小小的治療室內,褚友梅獨自與一名患有重度腦性麻痺的一歲嬰兒奮鬥。
這名嬰兒因不舒適的治療性姿勢而嚎哭的聲嘶力竭,肌肉張力也霎時高到使全身僵硬有如棍棒,小小的臉紫脹通紅的扭曲著。嬰孩兩個緊握的小小拳頭都包裹著避免他弄傷自己的紗布,而張力異常的腳上也綁滿了護架。
這當然不是褚友梅看過最嚴重的腦性麻痺兒,她利落的做著舒緩肌肉張力與放鬆的治療動作。相對於認真地聽著褚友梅指示,還有教導如何自行做些照護與復健動作的年輕父母,那對縮在治療室角落的郎家父子簡直是驚嚇呆了。
一直到治療結束,褚友梅才發現兩個不速之客,又是想盡辦法地偷偷賴在她的身邊。正要開口趕人之際,她愕然發現郎世雲與小薇的表情都彷彿活見鬼了一般。
「好像妹妹……」小薇只說了一句簡單的話之後,就畏縮在郎世雲懷裡不肯再抬頭。而褚友梅聞言也是一怔。
原來郎薇妮竟然是腦性麻痺兒嗎?
這就是葉曉吟選擇帶著小女兒一同離開世間的原因嗎?
深夜的郎家客廳裡,睡眠嚴重不足的小薇早已入睡。面對褚友梅的質詢,兩年來,郎世雲首度向人提及自己早夭的女兒。
「是的,」郎世雲的話音裡迴盪著無限的苦澀。「薇妮是重度的腦性麻痺兒,肌張力高得嚇人……天哪!我幾乎從沒有抱過自己的女兒……因為那時,曉吟堅持不肯讓我接近薇妮。」褚友梅靜靜地望著困在痛楚回憶中的郎世雲。他嘶啞的說:「好不容易有一次我趁著曉吟不注意的時候,想去抱抱薇妮……但是,我卻怎麼都抱不起她,她拚命的掙扎、哭嚎,整個身體僵硬成弓型,連臉也是哭得紫脹又扭曲變形……我不應該嚇得落荒而逃……只是我真的沒有想到,我再也沒有抱她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