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終於崩潰了,兩肩不停顫抖著,彷彿承受不住肩上的大畫袋,緩緩蹲下了身子。
她掩著臉,設法掩飾,但嗚咽的聲音還是從指間傳了出來。
展力游著急地衝到她面前,想要將她扶起。
「對不起!你起來……你別哭,我不罵你了。」他看著她掩面的手,心慌意亂得不知所措。
顧真真抬起頭,淚眼迷濛地看著心急的展力游,語帶哽咽的說:「力游,我不是……我不是冷血……無情的人,我怎麼會不知道你的用心?我……我只是害怕!害怕付出了感情收不回來,害怕我如果太依賴你了,會無法自己站起來。我害怕——如果你也像你哥哥一樣離開我,我就再也不會相信別人了……」
「十幾年前,我就知道他的話不能信了。可是,真真,你要相信我!」他肯定的說。
當年大哥被外公接走時,還對弟弟保證過會時常回來看他,可是最後卻都食言了。展力游的童年就是一連串失望和寂寞組合而成的記憶。
「你要我怎麼相信你?」楊輊遠出國前也對她說過同樣的話,記憶還是如此清晰,如今卻人事全非,她怎麼能夠再相信?
「我把最寶貴、最珍惜、最不輕易給人的東西給你了,難道還不能證明嗎?」展力游端詳著她,認真的說。
「是什麼?是你的一世英名?」真真抬頭問,臉上還掛著淚痕。
「不是!」
「是你的色相?」真真心情惡劣,不耐地說。
「才不是!」
「勇氣?名節?」真真故意惡作劇。
「都不是!」展力游有點生氣了。
她恍然大悟。「是你的狗,諾貝爾!」
「很接近了——」
「到底是什麼?大蠢豬,你又沒有失身給我!」真真終於破涕為笑。
「笨蛋!送你諾貝爾,是因為它代表我的心啊——」
第八章
「不要亂動!」真真大喝。
在顧家的客廳裡,展力游袒胸露背的坐在小凳子上,已經整整一個小時了。
下星期她就要交出作品。上一次在教室裡,她被展力游擾得心煩意亂,畫的素描根本就像一團九級強風氣象圖。她不過在家裡抱怨了幾句,內應善善馬上便通知了阿清,阿清再告知展力游。
今天一大早,妹妹們都藉故出門,展力游卻不請自來地義務讓她重新作畫。
他自告奮勇的做人體模特兒,真真當然不反對,她內心有感自己的作品實在令人汗顏,只有假裝勉為其難的架起畫架。
展力游擺了相同的姿勢,諾貝爾溫順的躺在他的腳邊。真真開始大筆修飾作品,這一次她的情緒已經大為平穩,下筆也更加順暢。
此時真真坐在畫架後面,瞇著一隻眼,伸出細長的炭筆衡量他的身材比例。
她緊咬著下唇,專注的凝視著展力游,心裡卻想著:這個臭小子,真是只驕傲又自戀的野獸,和這樣的動物獨處,真是太危險了——她咬得太用力,使得下唇隱隱發疼。
「好了沒有啦!我肚子餓了——」
「再十分鐘就好了。」
「三十分鐘前你就這麼說了。」
他又問:「這算是作弊嗎?」
「沒人知道就不是。」
「你真是可恥——」
「閉嘴!是你自己要來的。」
「你確定不要全裸!搞不好可以加分。」
顧真真怕被展力游擾亂心神,打定主意不予回應。
「為了你,我是可以配合的,我愈來愈習慣了。」
她不說話,眼神犀利的看著他。
這是什麼樣的對話?展力游百般無聊的想,一向都是女人急著想扒開他的衣服,這一次他自動提議,得到的反應卻是這樣!
他甩著頭,猛扯著頭髮,一個深呼吸,控制自己的眼神別往下看,害怕自己有什麼反應。
「不要亂動!」顧真真又喝道。
這個臭女人,不知道我的內心正在天人交戰,你的名節可就在我的一念之間,真是不知死活——展力游在心裡臭罵著。
十分鐘後。
「我要上廁所。」
「不准!」真真專注地研究著展力游右側肋骨的暗影。他坐在窗戶邊,結實的身軀被陽光裡飛舞的塵埃微屑所縈繞,光線照射出他平滑的肌膚和線條,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
他像是個會發光的個體,吸引了所有的陽光,全身閃著金黃色的光澤。她迫不及待一筆一筆地將她所看見的,全都收藏在她的畫紙上,唯恐這樣完美的畫面很快就要消逝。
十分鐘後。
「真是豈有此理!我空著肚子坐在這裡一個多小時了,連上個廁所都不准,喂!顧真真,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我可要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顧真真聽了他的威脅,面不改色的說:「等一下我煮麵給你吃。」
聽到「面」,他閉上嘴,又忍受丁十分鐘。
真真做了最後的修飾,完整的一幅畫已經快要完成了。
「好了沒?我的腳麻了、背好酸、手也好痛,眼睛快張不開了——」看見真真凝視著畫紙,良久都沒有再理他,展力游開始抱怨起來。
「還差一點——好吧!我去煮麵了。」她離開了畫架。
「如果差一點的話,那就畫完啊!」他狐疑的說,還是定定地坐在椅子上不起來,渾然忘了剛才的抱怨。
「不畫了,我聽到你的肚子一直在鬼叫。」她起身到廚房洗手,準備煮碗豐盛的大滷麵給展力游,作為他辛苦付出的代價。
展力游套上襯衫後,迫不及待地走到畫架前,想欣賞一下自己的裸體素描。
「天啊……我的胸肌好像兩粒鴕鳥蛋,嘴巴厚得像個女人似的,眼睛哪有那麼凶狠,好像要把人生吞活剝了一樣。還有,你太強調手部的關節,那裡的暗影不應該比我左側的暗影還要深。肌肉的線條也太僵硬,好像在參加健美比賽一樣,我又沒有這樣,你這是寫實畫,還是抽像畫——」他不斷批評,就是沒有說一句讚美的話。
「好了!你再說下去,這碗麵我就要拿去餵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