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東京夢幻舞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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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說來令人失笑,一個沒有根的人,一個該叫「無名氏」的孤兒竟有一串復合了兩 個姓氏冗長的名字!

  二歲前她跟著拾獲她的台灣玫瑰育幼院的院長桑懷慈修女姓桑,修女為她取單名柔 ,後來育幼院財力不濟解散,她便隨著當時在台灣傳教的宮澤辛神父來到日本,移民之 後她便成了宮澤桑柔,其實依她的個性該換個名字叫「剛」而不該叫「柔」,因為她可 不是有軟趴趴性情的女孩,但或許修女是要藉這個字來填補這個「不足」點吧!

  真要剛柔並濟還真是難事!

  不過對賜給她姓氏的桑修女和宮澤神父,她是敬重感恩的,畢竟沒有他們她可能沒 有今天,她或許瑟縮在無情人間的一角,早早餓死、凍死了!

  尤其是宮澤辛神父,他資助她完成一階段一階段的學業,因為她始終沒有被收養, 於是成了育幼院裡唯一「最老的孩子」。

  小時候她其實很羨慕被收養的小朋友,也渴望自己能被收養,每當有人來認養院童 時,她會刻意的表現出奇的乖巧,巴望能擁有一個家,一對父母。

  但雀屏中選的總不會是她,並不是她長相有缺陷或不討人喜歡,而是沒有一個日本 家庭會要一個沒有日本血統的孩子,她在一次次失望後並沒有放棄那個對「家」的夢想 與期待,直到上了小學,她才知道她的夢想已離她愈來愈遠了。大多數的領養人不會收 養年齡太大的孩子,怕不好調教。

  有一回她放學途中路經同學飯倉友和的家,他家是經營溫泉旅館的,在溫泉街很有 名氣,她見到飯倉媽媽在門前迎接友和,那臉上的笑容直打人她心底最枯萎的地帶,她 忍不住停下腳步觀望,心裡直想自己若能有飯倉媽媽那樣的母親該有多好,她的笑臉好 慈愛喔!

  「媽,她是慈辛的小雜種,神父從台灣撿來的野孩子,好臭,好噁心哦!她就在我 們班上呢!」友和發現她指著她唾棄,平時在學校那樣也就罷了,但當著他媽媽的面這 麼污辱她,令她自尊突然大大的受損。

  「別理她,咱們進屋去。」飯倉媽媽的笑臉不見了,睨了她一眼,牽著友和的手親 愛的進屋去了。

  她倏地走開,和平常一樣表現得一點也不以為意,走在溫泉噴出白濛濛的煙霧中, 腳步卻沒有將她帶回慈辛,她去了無人的海邊,不爭氣的流了一夜的淚!

  年僅八歲的她便對人生嚴重的懷疑起來,更恨透了那個狠心遺棄她,讓她成為眾人 口裡啐罵雜種飽嘗羞辱的人。

  到底是誰莫名其妙的生了她,讓她活得這麼羞恥啊!

  何不一生下來就把她掐死算了。「桑柔。」晨曦中有個溫和的聲音從天而降的喚著 她。「神……父……」她揉著哭得紅腫的眼睛,期望把腫得只剩一直線的眼眶揉開,昨 晚哭著哭著,竟累得靠著巖洞睡著了。「總算找到你了,來,咱們回去吧。」「不!我 不回去!」她搖頭。「為什麼?」

  她更執拗的搖頭,不肯說出為什麼。

  神父不再問,只是生了下來,那時候的她沒想過他是不是找了她一整夜,是不是擔 心著她,只是一個逕地怨天尤人、自艾自憐,反正這世上沒有人在乎她,她也不必去在 乎任何人。「桑柔,你養的那些蠶寶寶是不是已經開始吐絲了?」「是啊!」她只想起 昨天沒有放新鮮桑葉,並沒有意會出神父的引導。「它們吐絲之後呢?跑哪兒去了?」 「它們不斷的吐絲做成繭把自己關在裡面,我有兩顆已成形的蠶繭。」「你知道有時候 人也會和蠶一樣吐絲纏住自己嗎?」「不知道哩!」有這樣的人嗎?「那些絲是透明的 看不見,但感覺得到,有時候纏得很緊,連帶把心也纏住了,於是那個人便感應不到別 人的心了!」「哦!」她疑惑的歪過頭看神父,他說的這些老師都沒教,是不是高學年 的人才學呢?「桑柔現在就正在吐絲,而且已緊緊的束縛住自己。」「不,我沒有!」 她吃驚的往自己身上拂去,「哪有什麼透明的絲!」「有的,你把裝著委屈及不滿的心 都裹住了,不讓人看見,也不管大伙是不是很擔心你一整晚沒回家。」

  聰明的她馬上瞭解神父指的是什麼,但她任性的並不完全認同。「我沒有家,我是 野孩子。」「不,桑柔,慈辛就是你永遠的家,你是上帝寶貴的孩子呀!」

  她在神父關懷的安撫中由爛泥變珍珠了!她小小的心靈尚且不知感動為何物,只是 忍不住的又痛哭一場。「可是同學都恥笑我是野孩子!」「他們笑你只是為了這樣嗎? 」

  這樣還不夠嗎?她想!「他們的嘲笑是膚淺的,你要原諒他們的無知。孩子,用一 顆寬容的心,並且把他們的行為看成是激勵你奮發向上的助力,那會使你得到不同的啟 示,提升自我的期許。」「自我的期許!」當時有些雞同鴨講不甚明白,但漸長大,一 學年一學年成績優異的升學而上,她居然頓悟了神父話中的含意。

  或許是專心於課業,或許是心智成熟,她不再作繭自縛,而那些困擾她的嘲笑也一 一離她遠去,她也漸漸不再去期望「家」的夢想。

  狗尾草在山崖間迎著海風搖曳,她的心如破繭而出的蛾,解脫而新生,她時常心想 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很有成就並報答神父。

  但世事無常,神父在三個月前罹患肝癌去世,他去時的容顏莊重而祥和,如同入眠 。

  她居然沒能報答他的浩大恩澤!

  她以為這會是個永無止境的悲哀,怎知她竟連哀傷的時間都沒有!「限你們三月底 前搬走,一群小怪物!」地主渡邊哲三在上星期向他們下了最後通牒,他已決心將育幼 院的土地賣給「神田營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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