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背脊起了一陣涼意,從後腦勺直下腳底。
鏡子裡的人居然是范佟!
她不相信的揉揉眼睛,是不是因為自己太掛心范佟的下落,才會產生錯覺?
再看一眼,還是那張輪廓明顯、線條迷人的俊臉,皎潔如明月般地鑲在鏡子上。
趙貝兒不信邪地轉頭審視另外兩面鏡子,結果看到的全是范佟的樣子,她驚訝地大叫。
盯著電梯樓層書字跳動的冷面護士,側頭瞄她。
「這兒是醫院,請保持安靜好嗎?」
貝兒立即住了嘴,心想自己沒有死,這裡不是陰間,是醫院,太好了!她又破涕為笑,傻愣愣地笑著。
白衣護士見她又叫又笑,神情怪異,心裡不免有些毛毛的,最近精神病患層出不窮,她不動身色地緩步移向角落去,以防她有攻擊性的舉動。
貝兒笑了一會兒,望著鏡子中的范佟發起呆來,抖著兩手,撫摸著范佟的臉頰,有幾分不真實感,卻又覺得新奇。
「我怎麼會變成范佟呢?那趙貝兒的身體到哪兒去了?」她掀開床單尋找,探頭到床下察看,都找不到她自己的身體。焦急地抓扯范佟的頭髮,直到每一根髮絲都豎起來,承攬餓怒髮衝冠的模樣。
那位冷面護士被她多變的表情及舉止嚇得慘淡無色,甚至全身微顫。
「你別生氣,那位趙貝兒小姐就在剛才的急診室裡。」護士自動回答她的問話,盡量不刺激她,否則發起狂來,這麼小的電梯裡,可是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呢。
「在急診室裡……」趙貝兒停止虐待范佟的秀髮。
那麼,剛才吳嫂身旁那個長得和她一模一樣的趙貝兒就是她的身體。
天啊!她到底是得了什麼絕症?為什麼她的靈魂會跑到范佟的身體裡面來呢?那麼她的身體又裝了誰的靈魂呢?
難道是范佟的?
趙貝兒突地渾身發顫,冷汗直冒。
她的耳中幽幽響起母親和吳嫂說的空罐子會吸取靈魂的故事。
影像隨即出先,腦海裡浮現出上午和母親去東大寺燒香的情景,一幕幕的話面重新出現在眼前,像黑白電影。
先是母親在石梯上說話的神情,然後小佩出現了、母親生氣地走回屋裡;她傷心難過極了,和警察去看電影、有人在走廊下起口角;回到家又騎腳踏車出門、學校、范佟;兩人在石梯路上,有一隻空罐子,她將它踢出去,空罐子打在范佟的頭上,范佟滾下階梯,她也隨著滑倒了……畫面不見了——
電梯門開了,白衣護士如獲重釋地急急將病床推出令人窒息的狹隘空間。
趙貝兒不發一語,臉色蒼白,一如醫院裡的白牆。
因為她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 ※ ※
范佟再度從昏昏沉沉的睡夢中醒來。
他舉目四顧,仍舊是灰白黯淡的場景,看來這一切並非只是南柯一夢。
那位自稱吳嫂的婦人倒是不在了,換成另一個穿著學校制服的男孩,趴在他的病床旁酣睡。
范佟想動動全身僵硬如木乃伊的身子,順便起來找尋貝兒。
他記得自己站在石梯上,突然天外飛來的一隻空罐子擊中他的頭部,頓時腦中一片炫亮的白光,像煙火般炸出萬丈光芒,五顏六色的,真是光鮮奪目,當璀璨絢爛的影像落幕後,自黑暗中升起一圈發光的小白球,飄在他的頭頂上方,他望著望著,眼中一陣暈眩,就次不省人事了。
當時夜深人靜,現場除了他,便只剩貝兒,一定是貝兒送他來醫院的。
可是,為何一直不見她的人呢?
范佟輕移身體時,引來渾身的疼痛,令他痛不可抑地低吟一聲。
他覺得兩腳像被打上石膏似的動都不能動,雙手倒還好,可以舉起,看來傷得不輕。連胸口都悶得難受,像被塊大石頭壓住。
他試著挪動右手,想將覆在胸前的棉被拉來,以免壓得他喘不過氣。
當范佟的手觸及棉被時,胸前彷彿有阻礙物,他想一併將之推開,卻如何也扯不下去。於是,他用手指去觸摸該物,一探究竟,意外地發現地那個東西,應該說「那些」東西,因為那東西有兩個,而且左右各一,像女人的乳房似的。
范佟狐疑著,自己的胸前什麼時候長出這種異物來,他仍冷靜地掀開棉被,拉開衣領,壓了脖子,直視胸口。
「糟了!」他渾身不由自主地顫動,連床也震了幾下。
他啞口無言地睜大雙眼,手指著自己的胸部。
「啊……」
酣睡中的谷淮允被他震醒過來。
「貝兒,你怎麼了?口渴是不是?」谷淮允看他張著嘴不說話,便倒來一杯水。
范佟喝了半口,其餘的全部嗆噴出來。
他的全身抖得厲害,口中仍是說著不完整的話:「乳……」
「貝兒,你哪裡不舒服?」谷淮允焦急地問著。
范佟猛力抖搖頭,他想否認他是貝兒,又驚訝於自己竟長出一對女人的乳房來,嚇得語無倫次。
「女……人……」他極力想說出那兩團不該長在自己身上的「東西」。
「好,好,你別急,我去找醫生來。」谷淮允立即衝出急診室去。
「的……乳……房……」范佟終於斷斷續續地說出來。
可惜身旁無人聽見他悲慘的傾訴。
范佟不敢置信地再度拉開上衣領子,重新端詳一遍高聳巍峨的凸出物。
千真萬確,是女人的乳房。
這時,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忙不迭地伸手往下半身的褲襠處探索。
他怔住了。
「這不是真的!」他聲嘶力竭地喊著。
顫巍巍的呼救聲,扭曲了五官的線條。
發白的嘴唇。
如蠟一般的臉色,比惡性貧血病人還難看。
全身緊繃的肌肉,像隨時可能爆裂的定時炸彈。
兩眼倒閉,散漫無神。
極度崩潰的情緒在體內奔竄。
血壓直落。
他的樣子,看來極需要心肺復甦術來急救。
第六章
特等病房內悄然無聲,截然不同於空間開放的急診室那般嘈雜,但趙貝兒仍是輾轉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