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齊了?」他眼睛連睜都沒睜開便道。
「都已在大廳等候冷爵。」明夜衣恭敬的語調聽來總是淡柔的,有別於其他堂主的陽剛,顯得細緻了點。
「冷爵」這稱謂是在他二十加冠那年的成年禮上,冷老爺子所予他的,七年來,無論是幫內弟兄,抑或是外人都如此尊稱。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待她離去,冷天霨才緩緩張開眼。
那對在外人眼中看似陰鷙的黑眸中,此刻正有著難解的情緒。
夜衣跟在他身邊已有十餘年,從前那個身子單薄的少年如今貴為一堂之主,而他的寡言總讓他看不透他的心,這感覺讓他不舒服,他不喜歡下屬的心思不在自己掌控的範圍內。
從前的他雖不多話,但臉上偶爾能見正常人的情緒波動。
直到十六歲那年,夜衣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將自己的性子隱藏了起來,看著他的眼神也不再帶有一道莫名的閃光,有的只是完全對主子該有的尊敬。
他能肯定他的忠誠,但除此外,夜衣隱藏了太多的秘密,冷然又無動於衷的外表下掩飾得很好,就如同那一直被小心翼翼守護的秘密……
※ ※ ※
除職司院的鐵捕之外,道上人稱夜影、戰臣、炎君、獵者、武將、颶風的唐門六堂主今日皆已到齊,甚至是習慣藏身幕後,專為總部論計斷謀的謀判靳該隱也趕至此處。
六堂之中,君戰堂其意乃為君而戰,其「君」字自然是指唐門門主,因此,君戰堂「戰臣」與明心堂「夜影」同為護衛總部的左右堂口,堂主闕命戰同明夜衣一般,生性寡言,喜怒往往不易展現在臉上。
緝風堂較為特殊,無特定居所,堂主一職落於生性喜好漂泊的「颶風」步疾風身上,長年在外為唐門盯梢其餘黑幫動態倒也投其所好。
其餘三堂赤焰、戟月及戳日則為運作幫內體系。
戟月堂位歐洲瑞士,堂主衛斬棘人稱「獵者」,其職在於將獲得的非法資金藉由多次的國際匯款,把現金轉入國外帳戶,處理後的非法資金轉為合法資金再進行投資,也就是俗稱的洗黑錢。
戳日堂則由「武將」冉日詭掌管,負責打理唐門在北美的航運業。昔日謀判看準了溫哥華為國際轉運站的重要地位,於是建言將此地作為唐門另一據點,它先天的地理優勢對唐門日後的拓展或消息取得皆極為有利。
金三角是唐門近年來佈署規劃的地盤,日前特命赤焰堂堂主項炎堯出任指揮,成了其他幾人閒暇取笑的開荒牛,過慣了刀光血影的生活,他至今仍無法適應那人稱「音樂之都」維也納,那些圓舞曲、華爾滋之於他,不消兩秒便能呼呼大睡。
「什麼時候也把我調來,這的環境簡直好到就像來渡假的。」這陣子為堂內大小事情忙得天昏地暗,人稱炎君的項炎堯巴不得能賴在這不回去,省得手下連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拿來惱地。
衛斬棘不屑地冷哼,「我看你是見了這的賭場,手癢了起來,恨不得成天混在那裡頭。」
「賭性堅強道盡中國人的本性,我也只是驕傲的將它展現出來,有何不對?」被一言道中心裡的如意算盤,他有些心虛的連忙扯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何止本性,就連中國人不該有的劣根性在你身上也表現得淋漓盡致了。」始終埋首於晨報的靳該隱,冷不防放出一記冷箭。
「你們兩個是怎麼著?你一言、我一語的將矛頭都指向我,謀判那張嘴是眾人皆知,但獵者你是哪根筋不對勁?難不成是起床氣未消,才會像個娘兒們,找人發牢騷!」
劈頭一陣罵結束,閒在旁邊觀戰的冉日詭忍不住同聲出氣,「這會兒倒不知是誰在這滿腹牢騷,像個娘兒們了?」
「你——」到嘴邊的話正要出口,廳堂前方的檜木門適時打了開,眼見來人,項炎堯順勢將話一帶,「說到娘兒們,有誰能比唐門之中的夜影更加『明艷動人』,是吧!」
話歇,眾人有默契的各自閃開,不諳拳腳的靳該隱更是老早拿著報紙離開這是非之地,免得疾飛呼耳的不名物體朝他奔來。
明夜衣臉上仍一如往常般的喜怒無色,眼神中卻已顯露她墨黑眸子下的熠熠火光。
氣定神閒捲起袖子的同時,她的腳已朝身旁的椅腳勾去,強勁的力道往上一帶,令椅子懸空翻轉往項炎堯的方向飛去。
眼明手快的項炎堯側身一傾,即時閃了開,「夜影,你的幽默感還是不好。」
「你說出的話不也一樣的令人生厭。」明夜衣再無客氣的出拳以對。
頓時,窗明几淨的廳堂成了過招較量的武場。
觀戰的眾人無一出口相勸,靜默著欣賞兩人的拳腳功夫,這類的事在唐門已屬稀鬆平常,每回聚首總會來上這麼一場。唐門中,誰不知夜影的禁忌,能有膽子開這玩笑也只有生性愛點火的炎君。
互不相讓的拳風仍隱藏著一絲餘地,同為唐門效力,深知不得相殘的幫規,過招中保留該有的分寸。
正統的明家拳在於精妙的拳法變換,交手半晌,項炎堯往圓桌躍上,意圖緩衝她接連凌厲的招式。
然明夜衣的拳卻在片刻間已揮至他眉間,在他翻身落地前,她找出空隙長腳朝他底盤掃去,令他栽了個跟頭,不算小的衝擊力道使得項炎堯悶哼出聲。
「你使詐!聞名道上的明家拳,什麼時候連腿法都一併用上了!」說到腿上功夫可是他的看家本領,何時讓夜影暗自學了去。
「我要是你,這種自取其辱的丟人事還不敢提呢!」一旁,衛斬棘說著風涼話。
步疾風堆上滿臉奚落的笑意,「你再不管管你這張與謀判如出一轍的嘴巴,下回夜影出手恐怕就不僅如此了。」
「你這是對他的讚美還是對我的污辱?」靳該隱對他的話不滿極了。「我向來言之有物,他那張狗嘴吐出的話怎能與我相提並論?兩者的道行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