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因隊伍突然停止而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眾人你望我、我望你,不知道大將軍為什ど停了下來。
霍去病眉頭緊蹙,他實在受夠了!數月以來,每當他稍有鬆懈便鑽入他腦子裡的軟聲鶯語,竟在此刻帶著興師問罪的語氣,直向他逼間而來。
他目光炯炯的掃向群眾,百姓們紛紛低下頭來,於是他看見了坐在石獅上的少女。
她一身布衣,顯示出是平民的身份;不像時下的一般仕女,她的發上沒有任何裝飾,一縷青絲如他記憶所及,彷彿瀑布流洩而下;俏麗的兩頰沾著些許的紅暈,他猜想這應該是她自然的膚色,而不像他在宮中所看的貴婦,施粉於面、施朱於頰的濃艷。
她自在的側坐在石獅上,沒有任何的扭捏,大膽的與他對望。
這個小女子竟一點也不畏懼他!
霍去病的嘴角不由得抿了抿,諷刺的微微一笑。他動了動韁繩,馬兒又邁開步伐往前行,餘下的十九位軍官也一聲不吭的繼續前進。
藜愣了愣。
過了一會兒,她才明白了一件事——
他不理她!
喂!常勝將軍霍去病!她再次傳遞出訊息。
沒人知道霍去病終於放下數月來心中的一塊大石!原來戰場上的那一幕並不是他的幻象,這女子果真當時就在那裡。他不想去瞭解為什ど一個纖弱女子會突然出現在戰場上,對他而言,這一切只為了澄清——他的確清清楚楚的掌握了戰事的每一個細節!
第二章
霍將軍府邸自從將軍回來後,大門外即加駐官兵站崗。
幾日下來,有不少王公貴族出入將軍府,不外乎是為了想與這位皇上跟前的大紅人沾點關係。
霍去病早明白這些官場的現實,他的舅舅是大將軍衛青,姨母貴為皇后,自己又是皇上眼中百戰不殆的愛將,又怎會門可羅雀?
但他生性不喜煩雜,於是把這些應酬交代給底下的十九位親信,自己深居內院,除非要事,不准任何人進入。
庭院深深,站在竹林之中,霍去病感受到這幾年來少有的寧靜。自他開始在戰場上出生人死後,每天所過的日子不外乎是與敵人爾虞我詐,當初的年輕氣盛,經過這些年來的歷練,反倒使他越來越沉默寡言。
信步走向竹林的更深處,但見一竹亭融入其中。它不是橫刀劈斧所做成的亭台,而是用嫩竹慢慢生養而成的一處天然景象。他想皇上兩年前送他這棟宅第,想必集合了巧思名匠,因此府中的每一隅皆風雅而不俗。
腳步聲入林,霍去病聽出是李敢來了,回轉過身。
「將軍。」李敢做揖。「皇上的封賞已經下來了。」
「嗯。」他淡淡的響應。
「伊即革干封眾利侯,衛山封義陽侯,路博德封邳離侯,復路支封杜侯,其餘原為侯爵者各增加封戶三百戶人家,另外小吏、士卒們也陞官或賞賜。」
「嗯。」霍去病想著,皇上對大敗匈奴果然心情大悅,他的士兵人人有賞。他望著最近喪父的李敢,不知皇上是否有破例加賞於他?「你呢?」
「屬下封關內侯,但皇上特准有采邑兩百戶人家。」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
李敢見他的直屬長官不再說話,於是慢慢的退了出來。打從將軍十八歲時,他便編入他的麾下,從傳令兵做起。他的父親李廣當時與衛將軍正是皇上跟前專打匈奴的大將,而父親從不因自己職位的關係讓他坐享其成,反怕與他的父子關係落得別人閒言閒語,因此建議他投靠衛將軍。
這也是他的想法;他不想依靠父親的關係而得到任何不屬於他的賞賜,於是他選擇了與他同年,當時卻己躍升至校尉的霍去病門下。
事實證明他的確跟對了人。與將軍同生共死這些年,他越來越欽佩這位穩重沉著、果敢且反應迅速的男人。
這次的戰役,匈奴損失了八、九萬人,這使原本人口就少的他們無法承受這種打擊而更向北撤退,如今匈奴巳派使節到大漢和解,看來會有一陣子的太平。
霍將軍雖深得皇上寵愛,卻無一絲驕縱,總是處之淡然。在軍中,將軍以沉默聞名,但軍中上下,從沒人敢質疑將軍的謀略。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學得將軍的一、二,此生也就受用不盡了!
竹居外,一掃內部的清幽,轉而是座精緻的花園,仙鶴優遊於池塘裡,小鹿散步於草坪上。李敢見衛山迎面而來,順勢走了過去。
「伊即革干他們要回家鄉了,我們送送他們吧。」
李敢點點頭,兩人朝大門走去。「你不回去嗎?」
「不了。我雙親早亡,雖有兄長,但我還是比較喜歡跟在將軍身邊。」衛山一臉正經。
「哈!說得好聽,你根本就打算白食白住。」
衛山一聽,沉下臉來。「大膽!你竟對義陽侯說如此無禮的話?」
想不到李敢一點也不以為意。「無禮便無禮,你待怎樣?」
「來人啊!拖出去砍了上菜。」氣李敢的無所謂,衛山猙獰的高叫。
「別忘了先水煮脫毛。」
李敢說完後,兩人一起大笑。原來李敢身上毛髮極多,素有野猴子之稱。
「真是的,一點陞官的感覺都沒有;你至少可以假裝尊重我嘛!」衛山喃喃的埋怨。
「誰理你這些迂腐?四周又沒有外人。」
到了大門口,他們一行十九人巳到齊。此次有十二位同袍要回家鄉,將軍府只留下七位軍官。
路博德瞧見他們,迎了上來。「你們又不是娘兒們,怎ど現在才出來?兄弟們都備好了,只等著與你們辭別。」
「跟將軍說了嗎?」衛山問。
「咋兒個便稟明了。」伊即革干跨上馬,吆喝一聲。「兄弟們,咱們三個月後見了!」
馬踏聲響起,霎時走得乾乾淨淨。
站在門外的七人正待進府,衛兵一陣低喝,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李敢只見一少女被衛兵欄在門外,尚未會意,路博德已推推他的肩。「是那天那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