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氣得臉紅脖子粗的,一雙大手握緊拳頭,正極力忍耐著想將拓拔雷痛打一頓的衝動。
他忍、他忍、他再忍,哇呀呀,還是忍不住了,他衝向拓拔雷──
「不、不要!」一個單薄的人影衝過來,擋住申元即將揮出的拳頭。
「靜兒,妳怎麼……」
「大嫂──不,裴姑娘妳……」
看見裴靜突然出現,拓拔雷和申元同時愣住了。
「小萍忘了這個,我本想給她送去的,」也是因此,她才會撞見剛才的一幕。「不過我想這應該是要還給你才是。」
裴靜張開的手掌裡躺著一隻小小的藥瓶。
「靜兒,對不起……」拓拔雷不知該說些什麼才能抹去她眼裡的傷痛。
他抬起手想摸她的臉,終究還是頹然的垂落在膝上。
「不,你從沒對不起我。」裴靜澀聲道。
「我……」拓拔雷才要說些什麼,卻被打斷。
「雷,你怎麼在這裡?」一陣香風吹來,是呂酈找了過來。
「妳怎麼來了?」才聽見她的聲音,拓拔雷就像變了張臉似的,那些鬱悶痛苦,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見。
「拓兒醒了,正吵著要見阿爹呢。」呂酈隨口編了個理由。
反正就算待會兒看見孩子睡著,她也會推說他又睡過去了,怎樣都不怕穿幫。
「嗯,那就回去吧。」自呂酈出現後,他的眼裡似乎就只有她,再也容不下別人。
「我推著你走吧!」呂酈討好的說。
「嗯。」拓拔雷沒有拒絕。
「可惡!」申元依然怒氣沖沖的。
為什麼每次看見呂酈,大哥都像中了蠱似的?該死,他怎麼就是看不出呂酈的虛偽和做作呢?!
「人家找你找得腳都痛了呢,那些不長眼的僕人居然說不知道你在哪裡,還當不當我是他們的城主夫人了……」呂酈的告狀聲漸行漸遠。
哼!正牌的城主夫人還在他身邊呢,這呂酈居然敢自稱城主夫人,這世上還有沒有天理?
申元握緊拳頭,差點又要上前揍人了。
「其實,呂小姐沒有說錯。」裴靜的聲音讓他找回幾分理智。
「沒有說錯?」他大為不解。「城主明媒正娶的是妳呀,呂酈憑什麼和妳爭?」
「申爺,莫非你忘了那紙契約?」她提醒他。
「契、契約?」是啊,那還是他親手定下的契約呢。
「我終究只是他換來的娘子而已,本來就不能和他一直愛著的呂小姐相比。」裴靜微笑道。
她一直就覺得這幸福來得太快、也太容易了,卻從沒想過才一轉眼,老天就要將她的幸福收回去。
「可、可是……」
「請問那紙契約還在申爺身上嗎?」剛才所發生的一切,讓她認清了她所擁有的只是一樁契約婚姻而已。
「莫非妳想成全他們?」申元吃驚的問。
「裴靜只是功成身退而已。」
她試圖說服自己,她不過是將原本就不屬於自己的幸福,還給了它原來的主人罷了,可……
她努力擠出的微笑,看在申元眼裡卻比哭泣更讓人難過。
「我不答應!」申元仍想挽回什麼。
「申爺,根據契約的條款,我隨時有中斷這樁婚姻的權利。」裴靜開口提醒道。
制訂契約時,她還以為會先叫停的是他,可──世事難料啊!
「呃……」就算申元一向自認聰明機智,這時也不禁語塞。
☆ ☆ ☆
這些天申元極盡拖拉之能事,一心只期盼拓拔雷能突然浪子回頭,發現到裴靜的好。
可事實證明,希望渺茫得很。
幾天下來,幾乎所有能用的拖延理由都被他用光了。
他曾暗中指使小萍,將治燙傷的藥膏換作一種藥效比較慢的;也曾悄悄將府裡馬車的車軸弄壞,讓馬車走不了幾里路就得回頭……
可大概老天也瞎了眼吧!他換了藥膏,她的傷倒好得更快;他弄壞馬車的車軸,她居然到外面雇了馬車……
到了這天早晨,申元已不得不面對裴靜即將離開的事實了。
「大──呃,裴姑娘,看這天候好像要下雨了,妳不如等到明天再上路?」申元滿懷期待的勸說。
「裴、裴姑娘,妳就留下來吧!」小萍已經很喜歡沒架子的裴靜了,聽說她要走,哭了個唏哩瀝嘩啦。
「是啊,妳就留下來吧,這偌大的城主府一定有妳容身的地方。」幾天的相處下來,就連老管家也受不了呂酈的跋扈,投向裴靜這邊。
「不了,謝謝你們的好意,可現在我想回家了。」金烏城雖然強大,城主府固然富庶,卻不是她的家呀!
這些天,大姊的臨別一席話一直在裴靜的心頭翻湧:日子過得不舒服就回牧場來吧!裴家牧場永遠是妳的家!
「裴姑娘,是我們兄弟負了妳。」申元沉痛的道歉。
如果不是他多事想出什麼選妻計劃,她必然還是沙城那個單純的少女,即使生活有些困苦,但也是平靜安詳,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傷了心還傷了身。
「不,別這麼說,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她想笑著離開,卻發現手上滴落晶瑩的淚水。
原來她還是忍不住落淚了呀!
「保重!」怕自己會更失態,她轉身跳上馬車,催促道:「駕車的大哥,我們快些走吧。」
馬蹄噠噠,馬車搖晃著離開了城主府。
也許是老天也在嘲笑他們吧,陰霾了一個上午的天空,此時竟綻出燦爛的陽光。
恍惚間,申元似乎又回到六年前,在應天府那個籠罩著大霧的清晨,他也是這麼眼睜睜的看著拓拔雷心碎。
「該死!」他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風一般的捲進府去。
「副城──呃……」
無論是跟著他們兄弟半輩子的老管家,還是其它丫鬟下人,都沒看過一向溫柔風趣的副城主如此暴怒,當下全怔在當場。
「你──太過分了!」申元暴風雨一般捲進了拓拔雷的書房,衝到拓拔雷面前就是一個耳光。
力道之大,以至於拓拔雷差點就摔倒了。
「她──已經離開了嗎?」拓拔雷抬起腫了大半邊的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