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老太婆嬤嬤已對她解釋清楚,大老爺並非自己想像中的人,但她還是覺得好可怕。
那是一種對陌生與未知經驗的驚懼與恐慌。
「你不願意?」他的眼神依舊清澈犀利,沒有半分酒後失態的醜樣。
憶起自己的身份,久久心裡一酸。她苦澀地開口:「身為大老爺買來的侍妾,久久不敢有自己的意思。」
略為掙脫他的箝制,久久顫抖著手,緩緩脫下自己的短襦,接著拉開腰上的絲帶,露出裡面月白色的褻衣。
即使屋內生著爐火,久久仍覺得冰寒的風自窗縫吹進來,她不禁瑟瑟地發起抖來。
淡眸仍沒有半分波動,在他的注視下,久久的手顫得更厲害了。
也罷!早晚也都得挨這一下。況且自己是他買來的侍妾,「侍妾」該做的,不就是陪寢嗎?
久久咬著下唇,終於下定決心地一把扯開胸前的褻衣。
就在褻衣即將離胸之際,手臂突然一頓,邢天放的大掌已捉住她纖細的手腕。
「穿上衣服,」他平靜地說。
「啊?」久久有一剎那的錯愕。
「我說,穿上衣服。」邢天放清晰地重複。「我從不勉強任何人,無論她是不是我買來的女人。」
「大老爺……」久久訝異。
「去睡吧!」邢天放閉上眼,擺明想立刻結束這件事情。
一股酸意湧上鼻頭,心裡五味雜陣,久久站在床前,動也不動。
在「迎客居」裡,久久看過太多男人醜陋的樣子,平時道貌岸然、風采逼人的文人雅士,到了那兒,全都成為面目可憎的禽獸。
他們不顧女人的意願,輕賤她們的自尊,只為了滿足自己的獸慾;和那噁心的偽君子比起來,傳說中的殺人魔邢天放,卻溫和地叫人心疼。
在這一刻,久久徹徹底底的相信老太婆嬤嬤的話,對邢天放的為人,她再也沒有任何懷疑。
「大老爺……」她哽咽地呼喚。
邢天放沒有反應,不知是真的睡了,還是怕她難堪,以至於不為所動。
凝視著他剛毅俊朗的容顏,久久輕輕歎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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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天才剛蒙亮,久久便清醒。
轉眼一望,果不其然,大老爺已經走了。
望著身上蓋著的絲被,想起昨晚的事,久久心情有點複雜。
大老爺他不但是個好人,而且還是個溫柔的男人呢!久久甜甜地想。
他知道她怕,所以什麼都沒做,也沒有強求。這樣的男人,世間少見呵!
推開房門,她慢慢地走到後園去,想打水來洗洗瞼。
在邢府裡,僕婢成群,照理說該有人來服侍才是。但一來久久不愛這套,二來又不喜歡她們身上那若有似無的敵意,因此入府以來,這等瑣碎小事,她從不假手他人。
才一轉入後園,遠遠地,一抹熟悉而高大的身影便映人眼中。
是大老爺?!臉孔忽然一熱,久久不好意思地垂下眼,不敢再看。
大老爺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出門了嗎?怎麼會有時間來這裡?看他在井邊張望的模樣,該不會是想打水吧!
不行!大老爺怎麼可以做粗重的工作呢?
久久想也不想,本能似地往前衝去,一直跑到邢天放眼前才停下來。「大……大老爺……」呼——好喘。
邢天放奇怪地看著她。她怎麼會來這裡?以前的妻子們自視高貴,從來都不屑來這些操作的地方。
「大老爺……呼……你需要什麼,久久可以代勞……」
「其實……」其實他只是經過而已,她無須這麼慇勤。
「大老爺,你要打水嗎?久久來就好。」
邢天放微哂。「你這麼小,哪夠力氣打水?」
「當然可以,以前在鄉下,每隔三日,都是我到河邊挑水回家的。」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假,久久連忙捲起袖子,將轆轤放下去。
「這還比從前方便的多呢!」久久高興地說。
望著她興高采烈的小臉,邢天放有一絲怔仲。他不明白,她為什麼總是能展露笑顏?
人生是這麼地辛苦,充滿鬥爭、妒恨、墮落與無奈,更何況她從前的身份如此低賤。一個被呼來喚去,甚至連花娘都還不如的奴婢,反倒過得比自己快活。
他像貨物一樣地將她買下,放任她一人在邢府過活。她卻沒有怨言?他知道自己在外是惡名昭彰的,但卻從未想過去解釋什麼。
人們就是這麼現實,逢低踩、見高拜。那些人才不管他殺妻或什麼地。他們只知道,「邢天放」三字,代表著無限的財富與榮耀。
然而,這一切似乎都影響不了她的心情。
「大老爺,您為何一直看著久久啊?」被他的凝視逼得喘不過氣來,她用力深呼吸,還是去不掉這種呼吸不順的感覺。
邢天放一愣,立刻發現自己的失態。「沒的事兒,我只是在想事情。」思索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梅歆好一些了嗎?」
一說到梅款,久久就樂開了。「好極了,不但胃口變好,還胖了不少呢!對了大老爺,您最近好少去看她。」
「春季即將到來,正是整地養樹的時候,有許多活兒得趕。」微風吹起她的髮絲,帶上了他的臉側,有種淡雅的清香。
「那也不能因此忽略兒女啊!」久久裝滿了半桶水,開始使勁轉起轆轤。
邢天放揚起一道濃眉,小傢伙竟然教訓起他來了,好大膽。但他不以為忤,淡淡地說:「我盡可能陪著他們,無奈時間不夠……」
「時間不夠只是藉口。」久久不認同。
「錢是永遠賺不完的,更何況大老爺您已經是富中之富了,就算賺再多錢又如何?它能買到小緣與梅歆的快樂嗎?孩子的童年只有一次,過了就再也喚不回了。您瞧小緣與您生疏的。」
邢天放微微歎氣。「這孩子自小脾氣古怪,我也沒辦法。」
不是他不願意親近梅緣,只是每當兩人一碰面,他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畢竟相處時間太少,他有心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