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親不懂得如何照顧一名小女孩,她的繼母待她像位客人,江茂璠成天在外吃喝玩樂,她的生母又不在身邊,大家任她自生自滅。於是她在九歲時選擇住校,她的父親繼母也樂得輕鬆,放她到學校繼續自生自滅。
一個初在學習的孩子,就要去承受這些,負荷真的是太重、太重了。這樣的孩子,若不逼自已早熟,恐怕活不下來。
「我……」江琉璃咬著唇。「我不曉得該和媽媽說什麼,問她為什麼當年不要我嗎?」
「嘿,別這麼說。」霍旭青用一指抬起她巧致的下巴,讓她看著他的眼睛。「你聰明伶俐又美麗,沒有人會不要你的。」
像他,就對她……
心底的異樣越來越明顯,他即使再怎麼遲鈍,也該曉得哪兒不對勁了,只是他還不願去面對。
「你不用安慰我,我沒事啦!」江琉璃被他熾烈的目光瞅得很不自在,她揮揮手,吐吐舌,假藉口渴的名義逃開。
為什麼?她明明是喜歡他、暗戀他呀,可是身體反應為什麼卻是急著「逃開」呢?
「我講的是實話,不是安慰你。」霍旭青一本正經,故意捶上她的額,力量當然不大,但她仍是哇哇大叫。
「好啦,好啦,我相信你就是了嘛!」江琉璃喝著水,摀住額,敷衍地反過頭來安慰他。
「謝謝你喔!」霍旭青沒好氣地吊起一邊的唇角。
「哪裡,哪裡。」江琉璃拿起文件又問了他一些法律問題。
室內回流的空氣,挾著窗外吹進來的清風,同時拂過兩顆蕩漾的春心。
說不想見媽媽當然是騙人的!
江琉璃從八歲起就一直在想,再見到媽媽時該說什麼。沒料到,這一想就想了十一年,更沒料到她想的那些數以百萬計的成籮成筐的言詞,臨到頭來卻是一句也掙不出喉,她只是傻傻地、呆呆地盯著自己的手。
「你……過得好不好?」林月芳打破周圍窒息的沉靜,瞅著久未謀面的骨肉,神態有些激動。
「嗯。」她一年之中與爸談不到十句話;月事初來之際,是學校修女教她處理的方法;在空難發生、遺產公佈以前,親戚叫不出她的名字,走在街上相遇,恐怕連哥哥都不認得她。這樣看來,她過得是好,是不好?
但是這些委屈,江琉璃不會向生母抱怨。
「你……是不是……很恨我?」林月芳終究忍不住痛哭失聲。
「我……」江琉璃不曉得能說什麼。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那全改不了既定的事實。
「你可以不必回答她。」霍旭青接著說。
兩女同時撇過頭來看他,已異口同聲:「我……」
不過林月芳顯得有點尷尬,江琉璃則是作賊心虛,因為她未經他的同意,便答應與突然到訪的生母見面,她怕他會生氣。
「林女士,為了維護我當事人的權益和安全,你不以為此番會晤,雙方律師都在場應該比較適合?」霍旭青解什西裝的鈕扣,從容地坐在琉璃的旁邊。
「我……我是她的親生母親!」林月芳淚如雨下。
「你請回吧!」霍旭青向來公事公辦。
「不!」林月芳涕泗縱橫地拉住江琉璃的手。「女兒,媽真的無時無刻不在想你,你千萬不要恨我……」
「林女士,你請回吧!」霍旭青又得重申一遍。他不希望她來攪亂琉璃本就紊亂的情緒。
「你為什麼都不來看我?」江琉璃按住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趕人,她想親耳聽媽怎麼說。
霍旭青雖不贊成,然他無法拒絕她想探究的心願,畢竟她等這個答案已經等了十一年。
「不是我不來看你,是你爸爸他們不准我見你,我曾向法院爭取過你的監護權,但是沒有成功。」林月芳聲淚俱下。「每年生日,我一定會寄卡片和禮物給你,可是全遭退回。」
用面紙拭去鼻水,她又說:「我也曾偷偷跑到你的學校去看過你幾次,後來被你爸發現了,他威脅我要是再去打擾你,就要把你送到國外,讓我永遠見不到你,所以我才……」
「我打了好多電話給你,電話卻一直不通。」江琉璃起初常利用三更半夜偷打電話,久了她也只好放棄。
「你一走,我就搬家換電話了,不過我有告訴你爸,真的!你要相信我,母女連心呀,我怎會捨得你呢?」林月芳啜泣。
「你回去吧!」能知道這些,對江琉璃而言已經足夠了。
「琉璃,媽真的……」林月芳倏地抬起淚眼。
「林女士。」霍旭青語調平和,態度卻蓄著不容對方違抗的魄勢。
「我以後能不能常來看你?」林月芳不得不從,但仍做最後奮鬥。
「你的律師有我的電話。」霍旭青這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
「你……要保重。」林月芳只好黯然離去。
那團窒息的氣氛再度籠罩大廳,靜止的空氣中僅存著彼此吐納氣息的聲音。
在歷經剛剛的情況後,霍旭青不好先發作,他要等江琉璃先開口。
「她忽然站在門口說想見我,我沒辦法拒絕,所以就……對不起。」江琉璃拉拉緘默的霍旭青的衣袖,過了好半晌才期期艾艾地說。
她好想哭,可是她哭不出來,淚水似乎早在八歲那年就流乾了。
「我是擔心你。」瞅著那張低垂認錯的姣容,粉嫩嫩的香腮鼓著微翹的朱唇,粼粼秋波中盈著乞憐,霍旭青就算有天大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何況她的出發點純粹是想一圓思親之苦,於法於理,皆是情有可原。
「我曉得。」江琉璃吸一吸鼻子,乖巧地點著頭。
「下次有事一定要先找我商量。」凡事小心,乃霍旭青素來奉行的圭臬。
「不會有下次了。」江琉璃舉起童子軍的三根指頭保證。
「說得彷彿我是個大暴君。」霍旭青笑著捏捏她的俏鼻。
「那是你自己講的喔!」江琉璃回以一笑,也沒問他今天為何會來。對他的不時出現和保護,她早就視為天經地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