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沒有回話,空蕩蕩的線路,令人以為他就要收線。
"別掛,我拜託你,別掛……"聞曉虹啜泣地哀告.
"嗯。"時焱不具意義地哼著,好不容易快要穩妥的心,在她這幾句乞求中全又顛覆錯亂。
"我受到威脅了,這回是真的……"聞曉虹倉惶失措,期望能馬上靠進他安全的胸膛裡。
"我像白癡嗎?"時焱插話問她。她為什麼不放過他,讓他就此自生自滅,不再過問俗事?捉弄他真的這麼有趣到令她樂此不疲嗎?
他憤然地切掉電話。
"呃……喂?喂?"她根本沒有機會解釋。可見他對她已絕望到頂點,他不信任她,他認為她是放羊的孩子。
沒錯,她是放羊的孩子。小時候讀的寓言故事,主旨在囑咐大家不要說謊,否則等到真的狼來了,一切就來不及了。而今她是自食惡果,當初隨便喊喊的惡作劇,現下睡夢竟成真,此乃老天給她的懲罰。
"時焱,你不是白癡,你是傻瓜!"聞曉虹舉起電話摔在地上。
第九章
沒有時焱的日子,恍若植物少了陽光、呼吸少了氧、地球少了水。
聞曉虹懨懨地歎著氣,她從不曉得自己是這般脆弱的女人,更沒料到她會與自己在電視劇中扮演的角色,步上相同的後塵。
望著眼前這一片汪洋。她把飛過的海鷗,假想是她的時焱,向它們傾訴。"你記不記得,我倆便是在懸崖相識的?"
"噢——噢——噢——"海鷗舞翅回答著。
"那一天的天氣和今天差不多,藍天、白雲,就連底下翻騰的浪花皆如出一轍,我便是站在現在這個位置練戲,你以為我……要……自殺……因此就……"一行行的清泉,從她已哭腫的眼眶湧出。
她吸一吸鼻子,想用笑來掩飾哭,不意淚水反而越流越多。"我們一直滾到後頭那片草坪,你當時還叫我……要死……去別的地方…死……"
她硬咽到無法言語,十數隻海鷗平伸著翅膀匆匆翱翔而過,彷彿在和她道別。
"可是……我最後決定,既然不能和你在一塊,起碼…"她黯然俯瞅懸崖下深不見底的滄海,淒愴地低吟。"我想死在你的身邊。"
聞曉虹仰頭閉目深吸一口氣,再拉拉身上這件紅洋裝,挺背站直,高傲地宛若一位貴婦人。
她一直合著眼。跟前的風景固然美,卻不見她思慕的那個人,所以她睜不睜開,沒有什麼差別。
"我愛你,時焱。"她呢喃。
有一種解脫的放鬆致使她勇敢向前踏,緊接著是失去重心的墜落感,她覺得身體和靈魂在剎那間被分離,她想尖叫,又不明白要叫給誰聽,故此作罷。
不過這種渾身細胞被抽空的麻怵,僅維持了幾秒鐘。
她死了嗎?聞曉虹不清楚。手腕被人拉扯得疼痛,或許是死時必經的過程。
如果死後的世界和原來的不分軒輊,那麼於今拂面的沁涼海風,和耳邊所聆聽到的濤聲,便其來有自。
"你做什麼?"時焱氣急敗壞地怒吼,隨著海風、濤聲竄進她的腦裡。
"時焱?"她在做夢嗎?早知道死了便能立刻見到他,她哪會猶豫到現在!
聞曉虹驀地張開眼,她看到在她的上方,他一手攫住她的手臂,正奮力將她往上拖,而他有一半身子吊在懸崖外,他額角溢出來的汗珠,沿著他炫人的面龐朝下滴。
低垂首,本來應該覆沒她的波瀾依舊在腳下洶湧呼嘯,她被上撕下吸的身子,則停掛在半空中……這麼說,她尚未死?
"時焱!"他來救她了,她的英雄,她的愛。
"別動。"他得先穩住自己,才能拉她上來,否則他倆都會栽下去。
"焱,讓我走,你放手……"她瞥見他的軀體慢慢在往下降,再這樣過不久,他會被她牽累的。
"住嘴!"他咆哮。目前他需要全神貫注、全力以赴,要不海底會平白多了兩具冤魂。
"我傷了你的心,你還願意救我,這樣就夠了。"若非他的腰力驚人,她早就成為大海的一部分,可是他又下滑了一小段……她不能再成為他的負擔。"放開我吧!不然你也會……"
"爬!"他快沒辦法只靠單手的勁道攀附崖邊,來支持著兩人的重量,他需要她的一些幫助。
"你放手,我不會怨你的。"聞曉虹悲再交集地瞅著他,她已死而無憾,她要把他俊逸超凡的英姿再次深烙在心田里。
"抓緊,踩住壁,爬!"時焱大喝。惟今之計,是以他當繩索讓她向上爬,才能使彼此脫離險境。
"焱……"聞曉虹哽咽。
"快!"都什麼時候了,女人幹麼那麼哆裡哆唆?要不是他的重心在下,他早就不客氣地用晃的方式,將她朝上往後摔。
"嗯。"聞曉虹咬住牙,或許這是蒼天大發慈悲,要給她重新來過的機會,她應好生把握。
她於是模仿猴子的本領,手腳並用地黏著他的健臂,加上他的借力使力,她又攀又爬地向上挪動,途中自是險象環生,她懸空的腿總是會出點小狀況,不過好在都能化險為夷。
正當她慶幸一切都很順利,她不小心溜了一下,接著便一直朝下落。
"啊——"尖銳的叫聲穿破雲霜,嚇得附近的海鷗受驚地亂飛,她以為這會兒真的完了。
說時遲,那時快,她搖搖欲墜的身體突然被時焱揪住。
"別怕,我在。"他溫和冷靜的聲音,撫順她的恐懼,他放柔的目光,令她力量頓增。
是愛情賦予她偌強的求生意志,她登地勇冠三軍、憑恃他的輔助,一鼓作氣爬上了懸崖。在此同時,時焱確認她的安全後,即將腰桿子一挺,胴軀一翻,整個人也跟著回上岸。
"咻嗚……"他明顯地鬆口氣,緊繃的肌肉大肆冒著汗。
聞曉虹捂著胸口,好似這麼做可以平穩急喘的呼吸,甫坐在地面的弛緩心情,竟讓她腿軟。她瞥了崖下一眼,如今才知道要畏怯。這麼高的距離,這麼大的風浪,她若真跌落,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