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唉……」
如果以每隔一分鐘就歎氣一次的正常速度來計算的話,那麼這已經是她今早聽到的第三百八十五聲咳了。
相對的,這也是她第三百八十五次翻著眼珠子。
清爽的微風拂進了早秋新妝的庭院中,正癱在躺椅上的季家排行老四的么妹季襄雪終於忍不住地吼著老在她周圍打轉的身影:「季惜楓,你以為我研究所很好呀?」
她真的很受不了這個虛長她二歲的老三,不過是灑掃庭院清理落葉嘛,也能這麼憂愁善感「林黛玉」,害她讀個書也要被打擾,哇咧——搞不好,一會兒人家還要去葬「葉」哩!
「我說襄雪呀……』憋了好久的話總算有了疏通的管道,季惜楓當然是立刻抱著掃帚蹲過來。「咱們中國自古便以禮儀之邦著稱,對不對?」
依照季襄雪對老三的瞭解,這女人不先囉嗦個幾卡車,是不會甘心講到重點的,所以她依舊埋首於那本厚厚的原文教科書,連氣都懶得搭。
不過,這並不影響季惜楓繼續發言的好興致。
「你想想,就連現在咱們都還有條『敦親睦鄰』的古訓,無時不在提醒你我這些後輩子孫,莫要丟了老祖宗的臉,而現今社會就是因為有太多人只顧自掃門前雪,所以……好啦,你別瞪我了,我的意思就是……」她擰眉、嘟嘴,再甩甩那頭又長又直的秀髮,顯然非常非常的煩惱。「倘若你的鄰居不想讓你『敦』又不想讓你『睦』,你當如何是好咧?」
通常遇到這種情況時,季襄雪多半當她在自言自語,何況這敦不敦,睦不睦什麼的,干她啥屁事?別忘了,她名字中的「雪」就是那個「自掃門前雪」的「雪」!
「你」,放下書,她沒好氣地問:「到、底、想說什麼?」
「搞了半天,你居然還聽不懂我在說什麼?老四的反應還真不是普通的慢耶,季惜楓不可思議地搖頭白眼,卻沒思及其實是她自己剛才講的全是一堆廢話,「人家我是說——隔壁那個新搬來的嘛!」
季襄雪也翻白眼。「怎樣?」
對,算她笨!她不該多此一問,且早在八百年前就該習慣老三的言不及義和蛙鳴蟬噪。
「隔壁住了那種人你還問『怎樣』?」季惜楓怪叫。
「哪種人?」注意力又落回了書本,季襄雪無所謂地聳聳肩,並動了動身子,以尋求更舒適的躺姿,好聽取接下來想必仍是長得令人打呵欠的冗詞贅句。
「哎喲,我給你講喔,隔壁那個男的呀……」季惜楓稚氣十足的娃娃臉上滿是興奮,圓滾的明眸更因么妹的「沒常識」而得意地亮著燦光,然後以一副握有全世界頭條大機密般地宣告。「我覺得他一定是那個什麼前科纍纍的在逃要犯,或是剛出獄的大流氓。」
「到底是在逃要犯,還是剛出獄的大流氓?」季襄雪插話調侃。
「這……」季惜楓傾時啞口,隨即甩甩那頭長髮,不介意地笑道:「唉——管他呢,反正你看他那模樣絕對不會是什麼好東西,搞不好他惡名昭彰、壞事做盡、殺人無數,目前白道和黑道都在找他呢!」
「所以……?」季襄雪敷衍相應。人哪,是不能光看外表的。
「大姐上星期便和姐夫雙宿雙飛游美國,少說也要玩上個幾個月,哥則追著未來的二嫂到紐西蘭去了,這家裡就剩下你我,所以我們得趕快想些法子自保呀!」季惜楓受不了地拍著額頭大叫。「你到底有沒有一點概念啊?」
「季惜楓,你是不是電視看太多了?你若是嫌太無聊,我可以多找一些家事給你做,免得你成天研究他人的隱私,不過你沒去當調查局的局長委實太可惜啦。」
「真的嗎?我也是這麼覺得那,」季惜楓沒聽出她的挖苦,反而還沾沾自喜,歡喜得不得了。「這次你可不要以為我又是亂說的,我呀,光看他手臂上的那個刺青就料到他起碼不是善類。」
「是是是,你料事如神。」現在刺青的人多得是,單憑這點就斷定人家的善惡實在有欠公道,可是季襄雪不想多說,她起身準備進屋,打算回自己的房間讀 書比較不會被人打擾。
臨去前,她忽然將玉手搭上老三的肩膀。「你知道嗎?」
「啊?」季惜楓被問得沒頭沒腦。
「普天下最最最慘的事呢,莫過於你在背後道人不是,而那人呀……」季襄雪壓低音量壞壞地輕笑。「哼哼……就恰巧站在你背後。」
「啊?」季惜楓彎彎的黛眉不禁扭了個大結,她仍是有聽沒有懂。
季襄雪未再多作解釋,緊跟著將笑臉一偏,玉手一抬,狀似熱絡地朝她的身後打招呼。「晦,冷大哥。」
語聲方落,她人已伴著笑聲閃進了屋裡。
「冷大哥?」她狐疑地轉過身去查個分曉,這一看,一聲高分貝的驚呼聲隨之響起。
「啊……」
原來她剛剛才在談論的那個惡名昭著、壞事做盡、殺人無數的通緝犯或大流氓的仁兄,不知何時正氣勢當當地杵在他家的庭院裡盯她,那張果然是好「冷」的「大哥」臉就在她不遠處,兩人之間僅是隔著一道區隔彼此兩家範圍之有的磚牆,而且這面牆的高度對他根本就不夠看。
「我……這……嘔……」尷尬和畏懼己不足以形容她現在的窘境,她吞吞吐吐了好久,陣陣發麻的腦袋彷彿一下子讓人給掏空,反反覆覆能說的也就那幾個字。
四目就這樣膠著了十幾秒,但對作賊心虛又膽小的季惜楓來說,世間卻宛若已過了幾十年,而種種駭人聽聞的虐待分屍畫面,更是在她腦海中不曉得晃過了幾千遍,她的長髮則似風中殘燭般地飄呀飄。
都是老四害的啦!
明明看到他站在她後面,也不旱點通報她一下,害她……嗚嗚……原來「欲哭無淚」就是這種感覺……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