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光板與電風扇自然是不可少的,除了這些必要道具,工作人員還跟當地寵物店借來一隻一歲大的黃金獵犬共同入鏡。
就在天空呈現出暗橘色的時候,攝影師終於點頭了,「OK。」
現場不約而同的響起一陣此起彼落的歡呼聲。
為了捕捉夕陽,他們已經連續在舒爾茨河畔公園步道旁晾了三個黃昏,這一役不成,明天還得再來一趟,所以當掌鏡者確定這一部分完成後,大家都由衷感到值得慶賀。
紀雅人脫下拍照用的外套,望向兩姐妹站立之處。育嵐在講電話,而蔚藍——蔚藍不在。
他跟育嵐比了一個手勢,育嵐左看又看,「咦」的一聲,匆匆收了線。
「她還沒回來啊?」她看看手錶,「去快一個小時了耶。」
「去哪?」
「便利商店啊,之前來的時候,在轉角有看到一家。啊,那個路癡,不會是迷路了吧?」
紀雅人皺起眉,「巧恩,我的手機給我一下。」
「蔚藍的手機……」育嵐尷尬的指著自己剛才拿著的機體,「在這裡。」
「你說她去多久?」
「一個小時吧。」
最近的便利商店,來回只需二十分鐘,一個小時還沒回來,一定是迷路了,蔚藍的語文能力雖然沒問題,但她沒有什麼方向感,而且重點是,天色已經快暗了,萬一她走到那種暗巷……
紀雅人很快的做了決定。
「育嵐,我請工作人員先送你回飯店,你手機帶著,我去找她。」
就這樣,紀雅人開始前所未有的尋人之行。
他一直告訴自己,蔚藍不是小孩子,她可以照顧自己,說不定只是發現比較有趣的店,流連忘返而已。
但一方面,他還是忍不住擔心。
她到哪裡去了?現在人還好嗎?
她那種怕生的性格在異國城市落單,一定會覺得手足無措。
他記得她第一天上大學那天紅著一雙眼睛回來,原本以為發生什麼大事,結果原因居然是——她迷路了。
新鮮人抱著厚重的原文書在偌大校園裡邊哭邊找自己該去的地方,校園太大,而她走得太遠,沒能趕上第一堂課,最重要的是,當她發現自己週遭只剩她一人時的不知所措。
「你不知道那種恐懼,旁邊沒有人,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原本要去的地方距離現在位置究竟有多遠,那感覺真的很可怕。」
白天已經哭過一回的她,晚上在跟他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居然又紅了眼,他到現在都還記得她的神情有多委屈,蔚藍的膽子很小,他得趕快找到她才行,不然她會很害怕。與其說她害怕,其實,他也在怕。
紐約太亂,而她並不知道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不能去。
心中著急,但這樣的著急卻又無法化為實質用處,他跟蔚藍在這裡沒有共同的記憶,根本無從猜測起她會去哪裡,只能沿著她消失的方向尋去,運氣好的話,也許有人會對她有印象,進而告訴他她離去的方向。
便利商店,蔚藍的目的地。
他進入便利商店,拿出皮夾暗袋中他與蔚藍合影的照片,正打算跟店員開口詢問的時候,不意,看到飲料櫃前有個熟悉的纖細背影。
長頭髮,一身亞麻色的衣裳……
他走過去,試探性的問:「蔚藍?」
她轉過身來,對他展出一抹笑,「你拍完——」
她一句話還沒說完,他已經伸手將她擁進懷裡。
從步道到這裡只有十分鐘,但在這短短的時間裡,他的內心已經閃過無數恐怖的可能。
於是,乍見她的巧笑倩兮,他無法控制的想要拖住她,用自己的雙手去確認她的存在。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擁抱,沒有溫存,也沒有甜蜜,他只覺得是緊繃後的一種放鬆。
蔚藍的聲音從他胸前傳來,「你怎麼了?」
「我快被你嚇死了。」
「我?」她的聲音很無辜。
「育嵐說你已經不見了一個小時,我還以為你走丟了。」
「我沒有不見,我只是比育嵐早過來,她說講完電話就來的,我也不知道她會講這麼久。」簡簡單單幾個字,紀雅人已經明白——他被育嵐耍了。
他放開蔚藍,不意,皮夾卻在這個時候掉在地上,他剛剛拿出來要詢問店員的合影照片就這樣正面朝上的躺在地板上。
他不想去掩飾,看到就看到吧,在經過剛才幾乎以為要失去她的緊張感之後,他的想法突然有了一些改變。
他不願再等了,他要她知道。蔚藍看著照片,又看看他,一臉不可置信,「你……」然後你不出來了。
那張照片是他載她去看榜單,確定錄取後,兩人站在榜單前面請人拍的,當時照片上的她正預備進醫學院,此刻,看著照片的她已經是住院第三年的醫師了。
中間經過的時間,他相信她會明瞭。
她會明瞭的。
第七章
台北 九十九街咖啡館
回到台灣已經快一個月了,但蔚藍的感覺還是那麼不真切,夢境成真說不定還沒有她現在的心境來得縹緲。心事終於不再是心事,而且在攤在陽光下之前一點前兆都沒有。
當她發現紀雅人居然將兩人的合照放在皮夾中時,瞬間的感受是任何言語也無法形容的。
他們對看了好久,好不容易,蔚藍終於鼓起勇氣問他,「你為什麼會帶著我的照片?」
「因為我想隨時看到你。」
瞬間,紅暈染上她的臉頰。
她是沒談過戀愛,但她不是笨,她知道這句話後面的意思。
感覺……很高興。可是她從來沒有類似的經驗,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呆呆的站著,然後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然後陷入空前的失神狀態。
「我是不是嚇到你了?」她點了點頭。
「如果我現在說我是開玩笑的,你也不會信吧?」
她再度點了點頭。
「我曾經想過,我們之間是不是可能會產生愛情?尤其是看到你拒絕過那麼多人,雖然那讓我很高興,但我必須承認,也造成了我某些顧忌。我不希望我們連朋友都當不成,你說對嗎?」她還是只有贊同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