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以往紀錄,」他漠著噪音,「我只求你別害我就成了,還有,」他促狹地笑,笑意卻不曾傳至跟底,「如果我沒記錯,你該趕回家裡嫁人了,不是嗎?我這次任務也不知道得要耗多久,你那未婚夫等得了嗎!」
「那倒是,我是該走了。」
甘薔絲點點頭,他的話句句有理,可她就是不明白何以自個兒心底全無任務解脫後的喜悅,出任務前她不是一心叨念著想趕快回家的嗎?她已有一陣於沒見著星野師兄,她不是該歸心似箭的嗎?那天和爹分手前,爹也白說過,事情了結後若沒見著他便直接回鬼墓山的。
「那麼,」她揪著心,突然有些在意他的答案,「我們還是朋友嗎?」
他點點頭,眸中有著她無法瞭解的深芒,「如果你認為是,那麼,我們就是。」
「既是朋友,你不來喝我的喜酒?」她傻傻地提出了問題。
「你想邀請一隻黑猿猴去喝你的喜酒嗎?」於昊笑得有些澀,她卻看不出來,「真正的好朋友是活在心底陪你呼吸喘息的,即使我不在你身邊,你這裡……」他指著她心口,「也會感覺到的。」
甘薔絲突然覺得有些呼吸困難,乍然想起昨夜他幫她過氣渡暖的片段,他不來也好,免得她只要看見他就會忍不住想起這段,然後突然心頭怪怪的。
「那麼……」她抬起手,倉促的笑容略顯慌亂,「我走了!」她邊倒退邊揮手走了兩步,他淡淡覷著她,沒揮手亦未出聲。
她歇下手勢,握上包袱轉過身子向另一頭離去。
睇著她的背影,他突然覺得晨間的風清冷冷地全灌人了心肺。
十來步後她停了腳步,一個轉身竟朝他跑了過來,日粲笑容搭上喘息,她在沉默的他身前站定。
「給你!」甘薔絲自懷中掏出那只裝有救命丹的小錦囊塞人他掌心。
錦囊溫熱熱的尚保有著她的體溫,「為什麼?」他皺皺眉,「這不是你視為寶貝的救命丹?」
「我要回家了,用不上,」她搖搖頭,一臉認真地說:「可你……」她紅紅臉擠出話,「自個兒要當心點。」
於昊沒作聲,漠漠的臉色沒讓感動的心緒攀上瞳眸。
他不出聲讓她有點尷尬,他是不是覺得她太雞婆了?
「保重!」
她趕緊揮手轉過身踱上歸程,在他目送的視線裡,她連路都走不妥當,最後只得用小跑步的,很久很久之後,她在進了林子裡後才敢回過頭,日頭蒸著地面,他早已遠離了她的視線範圍。
她歇下腳步這才發現他給她的饅頭,還有小半個擠在她濕濕的手掌心裡,她嚼起饅頭,一樣柔美的晨光,一樣的黑糖饅頭,她卻突然再也感受不到它的美味了。
饅頭塞進嘴,她突然掉了眼淚。
雖然,她完全不明白何以哭泣……
* * *
於昊在晌午時入了燕京城,除了像一般江湖俠土樣加項斗笠在頭上外,他並未刻意做偽裝,縣衙告示上貼的是甘氏父女的懸賞花紅不是他,所以他大可在人前昂首闊步。
甘薔絲雖離開了他,卻不曾離開過他的心底,尤其當他途經大街小巷看見了懸賞通緝她的畫像時,叢勖捉他們的理由是妖言惑眾,訛詐良民財物兼打傷官差。
衙門畫師是憑藉著旁人口述畫出她的形貌的,五官雖近似,卻全然描繪不出她那種活跳跳、亮燦燦的神情。
經過了指點,他來到彰榮府前,於昊瞇緊眼躲在暗處打量著眼前這座富麗堂皇府邸盤思著,他該如何取信於朱佑壬完成任務?
冷不防一道陰影掠上肩頭,於昊向後一個扭旋捉住了對方正要拍下的手掌,對視之下,他鬆了對方的手,訝然出聲——
「大師兄?」
官雲飛在唇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領著於昊遠離壬王府來到盡歡賭坊後門,左顧右盼確定無人盯梢後,他敲門做了暗號,門啟後,他帶著於昊人了坊裡。
「大師兄!你怎麼會來京城?」人了堂院後,於昊顰著眉問出聲,「難道莊子裡出了事?」
「忠義莊裡沒事,師父師母都很好,」官雲飛歎口氣, 「只是被人盯得煩,莊子裡整日都有官差上門關切。」
「那你還出得來?」於昊生起好奇。
「他能出來可都是托你大姐的福唷!」出聲的人自後堂款款步出,正是一身翠裳婷裊的于思思。
「這可真是大消息了,」於昊哼著聲倚著牆柱,對自個兒姐姐恭敬程度明顯不及對於師兄的,「咱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於大小姐,竟肯舟車勞頓出遠門?」
「還說呢!」她伸出手想像兒提時一般敲敲自個兒幼弟腦袋,於昊整整小了她十歲,打小這弟弟就是她們於家四千金最鍾愛卻也是最愛捉弄的小玩物,可這會兒她卻突然發現小弟還真是長大了,大到她想敲他都還得踮腳尖了。
「若非為了你,多少匹馬也拉不動你大姐出門的,」她搖頭,「你出門了這麼久毫無音訊,娘急得頭髮都花白了,沒得說,大姐只得想辦法了。」
「頭髮花白?」於昊哼了聲,「你形容得也太誇張了吧!那麼,你們又是怎麼出莊的呢?」
「你大姐幼時在蒸京城裡有個手帕交傅芸芸,」官雲飛接話,「思思雖搬至襄樊卻始終不曾與她斷了音訊,傅芸芸嫁的人正是在京衛所裡當差的,那天思思與曹逸臣攀了交情,竟發現彼此還能址上點關係,正好燕京傳來消息,傅芸芸產了第三胎,所以思思就假借想見故友才能出莊的,我是她的相公,自然是要跟來的。」
於昊輕蔑地哼了聲,「這曹逸臣還真是個不中用的傢伙,我看他還是趁早別幹的好,否則遲早會讓符壽或叢勖給砍腦袋的,」他睇著于思思冷笑,「於大小姐,你幹麼不早些想到這主意,累得我還得扮成殭屍混出家門?」
「還不都是爹的意思,他一心只想著要磨練你呀!」于思思心疼地上下打量著弟弟,卻發現他雖清瘦了點,但眉宇之際的稚氣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全然成熟而堅定的光芒,「昊兒,你捱苦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