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主屋有寬闊的八、九個房間;小木屋中只有寥寥三、四個小小的隔間。雖然小 木屋已經被打掃得很乾淨,但略嫌狹窄的陌生感,仍令自出生即大大方方佔據了主屋最 大房間的明哲,好好地抱怨了幾回。
對一肩扛起全家生計重搪的明彥而言,生活即是在農會輔導班和農場之間穿梭。婉 宜在銀行工作,但對家裹的困境也便不上多少力;更甚而的是,總有些人會在有意無意 的放話挪揄,熱諷冷嘲言及,唯恐身為櫃檯人員的婉宜可能會動手腳虧空帳目,挪用公 款。
在婉宜悶悶不樂她哭回家那一刻起,明彥下定決心,決不讓家人因為金錢而受到任 何欺凌。
拿起棒球帽抹去額頭上那連串的汗珠,明彥的眼睛在見到那對熟悉的身影時愣了一 下—是史昭晴父女。
他們在這裹幹什麼?皺起眉頭,明彥面無表情看著不懷好意的史家父女,故做優雅 地到眼前。
「喲,瞧瞧這位是誰呀?可不就是堂堂海頓企業的總經理特別助理嗎?想不到會淪 落到鄉下來養牛養雞。」撩高身上全套純白絲質洋裝,史昭晴唆聲唆氣地挪挪頭上有一 大串水果飾物的可笑白色寬邊大草帽。
「那又關你什麼事,你該不會是來參觀農場的吧?」不待明彥有所反應,蘇迪已然 一個箭步地擋在他面前,雙手插在腰際,瞪著史昭晴那張塗得如日本藝妓的白牆臉。
「沒錯,我就是來參觀的。銀行的人說我們可以先來看看,再決定要不要投標。」 細跟高跟鞋因為踩到顆小石子而不穩地晃了晃,史昭晴為求平衡而往後運返幾步,很不 巧地踩到堆狗屎,這使得她驚叫連連。
「我的鞋可是義大利進口的!這……這……髒死啦!」看到明彥眼裹掩不住的笑意 ,史昭晴狠狠地在地上磨著鞋底。「哼,等我標下了這座農場,第一件事就是把這些該 死的雞牛狗全部送走,改建成摩天大樓。」
忿忿不乎地嘀咕著,史昭晴一拐一拐地往井邊的汲水馬達走去。而此時,她那向來 號稱是教授級的奸滑老爸,撫撫唇上的小鬍子湊向明彥和蘇迪。
「小伙子,我看你還是去打個電話給我那個頑固的女婿吧!我知道他有心要幫你們 ,但是最近他推出了太多的工地,資金都被保留款給壓住了。這樣吧,你只要說服他, 把公司的百分之十股份讓給我,我願意借錢給你紓困。如何?我只收你比外面高一倍的 利息就好。」
望著他那恬不知恥的德行,明彥得用很大的力氣才能忍住街上前去揍他幾拳的慾望 。
「不用了。我寧可農場讓識貨的人標走,請你不必白費心機,丁歸丁,卯歸卯。這 是我家的家務事,跟老總沒有關係。」明彥冷冷地說完,牽著蘇迪就要離開這個表面上 人模人樣,事實上一肚子窩齰念頭的老頭子。
眼神在明彥握得死緊的拳頭上轉轉,史武雄又提高了音量。「你這又是何必呢?跟 我合作對你絕對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你想想,你可以保住農場,等我拿到海頓的經營 權時,我們可以再合作開發這片地,當做像大溪鴻禧別莊一樣的高價別墅住宅區……」
憤怒地轉過頭,明彥沒好臉色地盯著他。「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將這座農場拿去摘什 麼莫名奇妙的別墅。」
狡猾地笑一笑,史武雄向已經洗好鞋的女兒招招手。「等到我標到之時,你也沒有 權利說什麼話了。趁現在我人還在這裹,你再好好的考慮清楚,不過,利息我可要加兩 倍了!」
「爸,我們再到那邊看看吧。喲,這裹到處都是牛糞跟蒼蠅,好噁心!」史昭晴厭 惡地指指週遭青草堆中臉盆大的牛屎,邊用手煽著風叫道。
「唔,也好,我們再多打量打量,順便把要蓋大門的方向找出來,然後……史武雄 的話末說完,身旁便傳來了一聲淒厲的尖叫。
明彥跟蘇迪按捺不住地哈哈大笑了起來,因為眼前的景象實在太可笑。看到個穿著 純白淑女裝束的女人,以很不雅的姿勢跌在一泡溫熱、猶冒著煙的牛糞上。而引起她驚 駭莫名尖叫的,則是她一隻腳正深入埋進一堆看樣子已經是堆了好一陣子的牛糞。
在明彥跟蘇迪不停地揩著眼尾淚水之際,咒罵連連的史昭晴在她父親的扶下,拎著 高跟鞋氣呼呼的走遠。
在明彥的身旁乾草堆上坐定,蘇迪伸出食指,輕輕地推平明彥眉問的起伏。
「明彥,不值得跟他們那種人生氣。」
「我明白,但是只要一想到我爸爸並手抵足所建立起來的農場,極有可能被他們父 女標去改建成那種只有少數人可以享用的別墅,我的心情就很難過。」
「明彥,你放心好了,他們絕對標不到!」
「你怎麼知道?拍賣是用公開喊價,誰出的價錢高,誰就得標。」瞇起眼睛望向一 片平坦的農場,明彥心裡有股說不出的苦澀正慢慢往上冒。
「嗯,我已經跟上帝打過電話了,它會保佑你,讓他們標不到,你就相信我吧!」 淘氣地皺皺鼻子,蘇迪拉著明彥朝飄著炊煙的小木屋走。
愛憐地捏捏她的鼻子,明彥重重地歎了口氣。「蘇迪,這些日子若沒有你在我的身 邊,真不知道該怎麼熬過這種繃得緊緊的生活。」
「知道我的重要了吧!快回家吃晚飯了,我看到伯母已經在朝我們招手啦。」
拉著明彥往小木屋前揮著手的婦人跑去,蘇迪兩條長辮子尾端的紅蝴蝶結,像翩翩 飛舞的紅靖艇,沿著她們所跑過的路徑,灑落一地笑語。
而在經過某個人時,在明彥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蘇迪朝他比了個手勢,在那個人 愕然點頭的同時,綻放出燦熾笑臉的蘇迪,早已跟情郎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