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的靜默令明彥詫異地回過臉去,見到低垂著頭坐在床頭抱著自己雙膝的蘇迪, 他的心為之一動的走向她。
「蘇迪……」舉起手,但想不出該說些什麼,明彥只得令手僵在半空中,尷尬而無 話可說。
「我是不是鬧了個大笑話?」難過地揉揉鼻子,蘇迪笑得很勉強地盯著自己的手指 。「其實,我也不想這麼莫名其妙地以酒店為家。只是,我大老遠地自紐約飛到台灣, 就是為了跟哥哥聚一聚,但是他卻連理都不理我……」
「老總它的行程表都排滿了,我相信只要他有空……」說著連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理 由,明彥的聲音越來越小聲,而終至聽不見。
「我想我的希望也不會太奢求,只要他能好好地陪我一晚,我就心滿意足了。」雙 手交握抵在下顎,蘇迪兩眼像蘊含了無數水氣,又像是佈滿了閃爍星光的夜空,低聲地 喃喃自語。
那晚她那落寞又孤寂的模樣,深深地刻印在明彥的印象裹,時時刻刻地糾著他。
這麼美又令人難以抗拒的美人兒,老總怎麼可以就這樣的冷落她!想到這裹,明彥 覺得有股義憤填膺般怒意,直往他腦袋沖,心裡那個想法也逐漸明顯清晰了起來—— ***
「老總,這又花不了你多少時間,你只要……」趴在江成儒那亂得嚇死人的桌上, 明彥嗓音嘶啞地和辦公室內鼎沸的人聲、傳真機、電話,以及進進出出送著最新消息的 業務員們奮鬥。
「閉嘴,我忙都忙死了,哪有時閒去管這些小事!」肩和臉頰間夾著電話,成儒的 眼睛緊緊地盯著電腦螢幕上不停翻動的最新股票行情表,頭也不抬地大吼。
「可是,老總,她一個女孩子……」
明彥的話還沒說完,成儒已經一個箭步的衝過去,雙手跩住了明彥的前襟,面無表 情地盯著明彥的眼睛。
「明彥,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明白公司現在的情況才對。因為前幾年的大肆擴張,幾 乎所有公司都盲目地跳進股市,現在碰到經濟不景氣。而我們公司多多少少也受到影響 ,你知道為什麼我們公司能在同業普遍沒工作可接的現在,還能維持平均每個月有近三 件工作在手裡運轉的原因嗎?」將肩頰問的電話摔回桌上,成儒又叨著煙,噴出濃濃的 一道煙霧。
「因為我們公司最近所推出的商住合一別墅群,得到最佳建築獎,所以越來越多的 建築商主動找我們合作建大廈。」想到今午的年終獎金似乎有望了,明彥心裡忍不住輕 飄飄了起來。
「這就是了。既然如此,我怎麼可以浪費時間去做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你要知道, 黑心的史昭晴跟她爸爸隨時都虎視耽耽的準備併吞我的公司。為了要抗拒他們父女倆, 我必須全力以赴。明彥,你也一樣,明白嗎?」成儒言簡意駭地拍拍明彥的肩膀,自顧 自地又接起另一通電話,眼睛則忙著在手裡的文件和電腦螢幕間穿梭。
「我明白,可是……」
「唔,很好,有共同的危機意識。好啦,快去把跟楨祥營造廠約合約找出來,我聽 說他們這回打算在中正機場的二期航站擴建工程中,和某些民代跟黑道掛釣圍標綁標。 我們得琢磨琢磨,萬一他們要是跟黑道有勾結,我們得小心提防,如果他們被起訴的話 ,我們餘下的工程款項或會出亂子。」指著報紙上斗大的標題,成儒淡淡地說。
「是,呃,蘇迪……」雖然明知沒有多大效用,但明彥還是忍不住想再為蘇迪說說 情。
「還有,橫濱公司正野心勃勃地想要兼併我們公司,要知道,雖然我手裹有百分之 三十的股份,而史昭晴有百分之十,她爸爸有百分之三十,三十比四十,我們還是得戒 慎警備,要是他們聯合其他的百分之三十股份,那我們可就完蛋了。」冷冰冰地說著, 成儒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想到這一點,明彥的表情為之一黯。說得也是,這老總的腦袋裹不知裝了什麼,離 婚時,將他們結婚初所買的股票都讓給史昭晴也就罷了,他老大竟然把繼承自他父親的 股票,也予取予求地任史昭晴削走了一大塊。
明明是他老爸所留下的公司,演變至今,他手裹只剩下百分之三十;另外百分三十 是在他已經跟他老子離婚的媽媽手中;而最可怕的是,連他的前妻跟她老爸都有比江成 儒多的百分之四十。
再加上豪華法拉利跑車,令人眼紅的大別墅……總之,這個厲害角色史昭晴,可說 是在這場婚姻中撈走了油水,令人不得不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可是,想到蘇迪那充滿期盼的眼光,明彥直感到非說不可,但鼓足了勇氣支吾半天 ,又說不出個什麼道理來。
而眼前那個像無頭蒼蠅般施展七手八腳的抓著電話、資料、報表的男人,早已不理 會呆呆地杵在那裹的明彥,正透過電話及電腦網路,一一地向部屬下達命令。
垂頭喪氣地踱出老總的辦公室,明彥瞪著密佈電燈、偵煙器、灑水頭的天花板,他 的心情又開始沉重了起來。
***
天氣越來越熱,雖仍有似乎永無止境的陰雨綿綿,但只要一放晴,居住在這叢爾小 島國的人們,已經於隱隱約約中嗅到了夏天的氣息。暴雨總是在出人意料時驟降,在她 掃過裙擺後,緊接著而來的,是暖烘烘的薰風。
揮汗如雨地趕到蘇迪所說的地方,明彥眼前一亮地望著眼前的儷人兒。削肩的亮黃 色短T恤、湖藍綠色的短褲裙,腰際綁著件乳白色的針織大毛衣,背著她所慣常背著的 大背包。
「明彥你來啦。」蹦蹦跳跳地跑到他面前,蘇迪甩著兩條粗粗又冒出不少髮絲的辮 子,一臉笑意迎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