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迎光臨!」一位站在旁邊看他簽名的先生,朗笑說:「我是「水晶協會」的理事長林俊澈,還請杜先生不吝給予批評指教。」
賓客接踵而來,林俊澈又忙著招呼其他人。搜購紫水晶的事,恐怕得等主辦人有當真是水晶珠寶的展覽,果然金光閃閃、「俗」氣千條!男賓們恍籌交錯間,比的是腕上的鑽表;女賓們少不了在談笑之際,蓄意揮動手上數克拉的鑽戒,或晃動頸間璀璨奪目的寶石。但無論他們穿戴的珠寶有多昂貴,杜羿揚的撞孔只為置放於絲絨布上的奇異礦石而放大。
「很美的紫黃晶吧!」
正專注在某塊紫中帶黃的水晶上,身邊一道嬌柔的聲音讓他側了頭。
你──在跟我說話?杜羿揚以眼神質問。
「它的代表產地在玻利維亞,屬大方晶系,具有調和喜怒哀樂、愛恨交織的感情能量,俗稱「情人石」。」開口的女子並未與他平視,只是一逕地朝玻璃櫃內的水晶自語。
杜羿揚又將注意力移到另一塊紅色水晶上。
「亞歷山大石……」她的聲音亦隨他的目標物而轉,「正常日光光源下是綠色,而在人造光源下則呈紅色或紫色,俗稱「變石」。屬斜方晶系,硬度8.5,化學式A12BeO4,比重3.70-3.72。」
此時眾人都圍聚在珠寶展覽櫃那頭,杜羿揚更加確定她是針對自己。陌生女子的藉故搭訕,他並非第一次碰到,可難得遇上一位對水晶結構有深入研究的。從不正眼瞧女人的杜羿揚,終於把目光焦距調轉到異性身上。
這位小姐身著削肩的白色亮片旗袍,勾勒出令人屏息的魔鬼身材,秀髮典雅地綰起,散著幾許青絲飄在耳鬢間,增添不少風情,而那張清麗絕艷的容顏,更緊緊鎖住他十秒以上的眸光。
「嗯!不賴!」心中敲上的讚美詞,除了欣賞她的數據觀念,也包括對外在的評判。更破天荒地,他居然有了回應:「這位小姐對水晶的瞭解不淺喔!」
「哪裡!和地質學界的名教授比起來,我有點像在班門弄斧了。」那女子抬起頭,少見的號珀色眼瞳,蒙上一層神秘色彩。
「你認識我?」愕問的同時,他迅速梭巡一遍腦中的資料庫,的確沒見過這名女子。
「只要是T大的學生,在這種場合乍見「杜羿揚」三個字……」她指指他的來賓石頭教授?他幾時被對了這麼個綽號的?
「你也是T大的?」雖然年齡看似二十出頭,但神色中的堅定和超齡的成熟,超越了學生該有的青澀。「哪一系?」
「我正考慮要轉系,還不確定。」她一語帶過。
這算哪門子答案?不過,既然人家不願意說,杜羿揚也不會追問。
「是魚眼石!」那女子走向另一個展示櫃,「這個水晶協會網羅得很齊全,今天展的全是稀有晶體。可惜,沒看到「幾何紫水晶」……」
杜羿揚陡地一震。「幾何紫水晶」是個在「礦石能量研究」中提過的名詞。由於那顆水晶隨羿澐而失蹤,以致這份在幾天前才發表的研究報告留下一個缺憾。但,她何以那麼清楚如此冷門的論文?
「啊!」心中的疑慮才浮出,這女子突然神色大變,兩手緊張地交握著。
「怎麼了?」杜羿揚的眉心關切地一擰。
「我……我家裡有點事,失陪!」她咬了咬下唇,便慌張地電足而去。
「等……」杜羿揚根本來不及追問她的名字。半晌後,腰際的手機突然響了。
「喂!我是……什麼?顏教授他──」
死了?
依山傍水的明媚景致,蟲鳴鳥叫和著微風徐徐,演奏出令人神清氣爽的春之頌。
然而站在這片綠草如茵的山坡上,杜羿揚卻無法融入萬物欣欣向榮的喜悅中,因為他敬愛的長輩顏師孟,將從此長眠於斯。
記得才在教授那兒討論有關紫水晶的事,未料幾天後即傳來噩耗。顏師孟是先遭痛毆後,四肢關節也各中一彈,而正中心臟的那一發才是致命傷。想他才五十出頭,理應尚有一大段美麗人生,而就父執輩那邊得來的訊息,以及自己與他忘年的交情,杜羿揚實在想不通,從不與人結怨的顏教授,怎會遭此殘酷的凌遲?更令人痛心的,警方雖極力調查這樁轟動考古學界的命案,卻是一點進展也沒有。
「全能的上帝,感謝你的恩典……此刻我們的聚集,是因為你恩召了我們的弟兄可歎呀!顏教授的遺體是因為朋友的協助,才有了安靜的歸處,而在這場告別式中,他甚至連個能來送行的親人都沒有。
冗長的儀式終於過去,黑色棺木亦在眾人無聲的哀悼中緩緩下土。這時一位經常幫顏師孟整理考古資料的學生,突然將一把鑰匙交到他手裡。
「這是教授住處的鑰匙,刑事局的人特地要我交給你。他們說,教授早先留下的遺囑中有言明,他將把一切私人物品托你處理……」
杜羿揚訝然接過那把鑰匙。
一向視錢財為身外物的顏師孟,名下其實並無值錢的資產。那些研究過的骨董大多捐給了博物館,現在剩的,大概是淡水的房子,以及其畢生研究所累積的考古資料吧!但,顏教授不直接捐給學術機構,而托給專精地質學的杜羿揚處理,不是頗令人匪夷所思?
「羿揚──」紛紛準備下山的親友,已在遠處喊他了:「該走了!」
他漫應一聲,腳步卻因一道出現在數公尺外的身影而留駐──是她?那個在皇家凱撒偶遇的女人!
不同於當晚的白色旗袍,今天的她是一身黑。黑色對襟扣短上衣、高腰緊身黑長褲、及膝的黑馬靴,還有那頭如烏瀑般的黑長髮。為何她會出現在這裡?
「顯然我錯過喪禮了……」那女子從容走過身旁,將一束白菊置於未干的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