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八道,我怎麼會浸人家溪水?小孩子亂講話。」大漢笑呵呵地走向後山去。「小伙子,有空一起去抓個蝦吧!」
郎霈作別了管區警察,視線落在她的笑顏上。「你怎麼會認識……」
「鈴當!」另一個有點年紀的農夫與大漢錯身而過,再度中斷他們的談話。「你怎麼一大早站在日頭底下曬太陽?當心中暑哦!」
「清水伯,你又去摘竹筍了?」凌苳同樣熱情地招呼回去。
「竹筍得大清早摘的才好吃,這個時候去摘就太老了,我是到後山撿一點野菜回家炒。」老農夫將肩上的扁擔放下來,從後面的籃子裡抓出一大把紅綠相間的葉菜類植物。「來來來,這個紅鳳菜拿去叫陳嫂炒給你吃,你們女人家吃這種菜最好,調經補血又固元氣。」
「好,謝謝。」凌苳小碎步跑過去,接過來之時順便親老人家一下。「清水伯最疼我了!」
「呵呵呵,呵呵,記得一定要在午飯的時候吃,紅鳳菜不能吃晚上的。」老農夫被她誇得臉都紅了。
「我會的,再見。」作別了老農夫,凌苳跑回他身邊,懷裡捧菜的樣子比捧一束花更自然。「郎霈,你剛才要說什麼?」
他來回梭巡大漢和農夫各自消失的方向。
「算了,當我沒說。」
「噢。你來清泉村多久了?」三天,星期天中午就到了。
「三天,我星期天中午就到了。」郎霈蹲下來繼續翻土。
「我昨天才來的呢!清泉村我熟得不得了,既然我們在這裡『巧遇』,我負責當地頭蛇,帶你去附近有名的地方逛一逛好了。」凌苳的水眸純潔得不帶一絲雜色。
「我不想太麻煩你。」她的眼眸讓人覺得,此刻若說一個不字實在非常不識抬舉。
「怎麼會麻煩呢?」她開心地跑回木屋裡,將清水伯送她的菜放進冰箱,再把頭上的寬邊草帽摘下來,換成牆上的一頂鴨舌帽,撲通撲通跑出來。「好了,我們走吧!」
郎霈就看她在自己的木屋裡來去自如,如入無人之境。
「郎霈,既然來了,就不要想太多,專心度一個無憂無慮的假,不是很好嗎?」她拉起他的手,倒退著走。「走吧,我帶你去看兩年前剛發現的地道,那是我爸和梁姊找到的,很好玩呢!」
「好好走,山路高高低低的,當心跌倒了。」
該拿她怎麼辦才好呢?他總覺得不應該再像以前一樣有說有笑,以免她越陷越深,卻又擔心太突然的拒絕會讓她下不了台,反而變得更鑽牛角尖。
「看你傻愣愣的!自從知道我是誰的女兒之後,你連話都不會說了嗎?」凌苳不禁取笑他。
她說對了,他確實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話了。
木屋旁的小徑直接通往後山,濃蔽的森林形成天然屏蔭,將樹蓋之下隔成一個獨立私密的世界。幾隻不知名的雁雀振動翅膀,突破林梢而去;蘭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小徑兩旁的野花繽紛多麗,香氣沁入五臟六腑內,讓人精神為一之爽。
他望著前方的玲瓏纖影,她,不也是一朵芳華正盛的春花?
凌苳領著他停在一處山壁前。昔時陰森幽涼的鬼林,這幾年人跡略盛,不再有那種死氣沉沉的氛圍,但是地點上仍然偏於荒僻。
「地道四通八達,這附近就有一個出口,你猜猜看在哪裡。」她得意地瞅著他。
郎霈好奇地走近那堵石壁,用指關節叩了一叩。
「咦?」
原來這不是實心的石壁,而是一片挖空了的石板,由於左右兩邊都有小樹叢遮掩,看起來就像天然的保護障。他撥開樹叢,立刻找到石板側邊的通道。
「算你聰明,來吧!」
他來不及阻止,凌苳已經俐落地鑽進去。
「鈴當,等一下!」他連忙跟進去。
地道裡極為陰涼,沿著石壁拉了一條長長的電線,每隔十公尺裝了一盞燈泡。他只來得及看見凌苳消失在前面的轉角。
「凌苳!」
凌苳、凌苳、凌苳,凌苳、凌苳……
「你在哪裡?」
你在哪裡?你在哪裡?你在哪裡?你在哪裡?你在哪裡……
整座山洞陪著他一起呼喚她。穿堂風將他的呼喚吹得破散,聽起來竟異常的淒厲。
「凌苳!」
凌苳、凌苳、凌苳、凌苳、凌苳……
「快點出來,我找不到你!」
我找不到你!我找不到你!我找不到你!……
「我在這裡。」
咚!她從彎角蹦出來。
他的心跟著一跳。
「不要亂跑。」郎霈快步跟上去,無論怎麼走,她似乎總是躲在他觸碰不到的地方。
忽明忽暗的燈光照得人心亂,他屏著呼息,繞著無止無盡的彎道。為什麼還看不到她?為什麼還碰不到面——
一個籃球場大小的空地驀地橫陳在眼前,豁然開朗。
凌苳背著手,笑吟吟地站在中心點等他。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這個地方還不錯吧?」她張開雙臂,轉了一圈。
找到她了。
他先定了定神,躍下走道與空地的段差。
場中央有一座石台,周圍地面以小石頭拼成直徑約兩公尺的圓形,圓周外每隔一定距離便擺著一些類似咒具的物事,有的是乾燥的動物爪子,有些是植物。
石台上頭擺了幾尊猴子的木雕,正中央則是一顆泛出紫藍色結晶光芒的特異圓石,四周牆上都畫有一些古老圖騰。
「看起來像一處祭壇。」他端詳道。
「沒錯。」凌苳挽起他的臂,指著石台上的藍色圓石解說:「山道的秘密被發掘之後,附近的原住民長老一起來探勘過環境,他們說祭壇雖然荒廢已久,但是還有一些殘存的靈力,所以每年都會來供奉徘徊下去的神靈,順便祈求風調雨順、親族平安。」
他發現她很喜歡和同伴做肢體上的碰觸,似乎在幸福家庭中長大的小孩,對人類都格外信任。
「你一直盯著我做什麼?」凌苳沒聽到他接話,好奇地轉頭,卻對上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