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陌生的門號。
頓了一頓,他按下回撥鍵。
對方接了起來。
這回背景聲音更明確,有人正在低聲交談,話筒那端還是沒有說話。
「剛才是你打電話給我嗎?」郎霈彎起一隻手臂枕在腦後。
等了片刻。
「對啦。」鈴當。
「打來為什麼不說話?」郎霈沒問她如何取得他的手機號碼。
那端又不答腔了。
「你在哪裡?」郎霈再問。
「馬偕醫院。」她不情不願地回答。
「你需要我過去嗎?」
鈴當又安靜了一下。「隨便你。」
「你在哪間病房?」
「我在大門口。」
「好,我半個小時之後到。」掛斷之前,他再交代一聲,「不要亂跑!」
「知道了啦!」她先收了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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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苳靜靜坐在醫院門口的平台上。
十二點半,夜已深,兩個小時前飄過一場雨,行道樹發潮的氣味讓人鼻子癢癢的。
碧雅這個笨蛋!失戀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值得拿自己的命來換嗎?
愛情這種東西,當它來的時候甜蜜享受,當它走的時候流幾滴淚、捶幾下枕頭,再找下一個對象就可以了,有必要為了一個男人尋死覓活嗎?
「要自殺也不找個隱密一點的地方!」她撫著手臂上突生的雞皮疙瘩。
只是一轉眼而已。碧雅從PUB的洗手間走出來不到五分鐘,突然兩眼翻白昏過去,害她嚇得差點當場一起口吐白沫!
「為了一個不再愛你的男人,值得嗎?」她對著靜寂的中山北路大喊:「劉碧雅,你是個大蠢蛋——」
「好了,病人都被你吵醒了。」
凌苳驀然回首。
郎霈就站在那裡,一身清冷,車燈將他的稜線照成剪影,挺然若千百年不動搖的石像。
她的鼻頭又開始發酸了。
「看來我可以假定需要醫療照顧的人不是你。」郎霈打量她一下,點點頭。
她的氣色雖然疲憊,還不至於太難看,粉紅色T恤上的印漬不像血跡,倒像是打翻了的飲料。
「走吧!」他伸出手。
凌苳將臉埋入膝蓋間。
「我的車子停在紅線區,再不走要被拖吊了。」他輕輕一帶,將她拉起來。
凌苳無精打彩地任他將自己牽回車上,綁好安全帶,整個人傻愣愣的。
「想告訴我發生什麼事嗎?」他發動引擎,BMW無聲地滑入夜色裡。
凌苳搖搖頭。
於是他也不再追問,繼續往市中心駛去。
「我的包包還丟在PUB裡。」她突然說。
郎霈瞄她一眼。「哪一間PUB?」
「Relax,在安和路。」
他點了點頭,方向盤一轉,往目的地駛去。
凌苳忍不住審量他。如果換成其他人早就丟出幾百個問題了,但是他沒有。
他只是安之若素地開他的車,彷彿全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惶燥的意緒因為他的沉著而跟著平定下來。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打給他,而不是打給人都在台北的父母,尤其他前幾天還對她那麼惡劣。
更令她意外的是,郎霈竟然肯過來。他不是很討厭她嗎?
「笨蛋!」凌苳盯著他修剪整齊的指甲,突然說。
郎霈連眉頭都不挑一下。
「被男人甩了又不是世界末日,碧雅那個大笨蛋到底在想什麼?那個男的變心又如何?起碼他很誠實地講出來,而不是去外面搞七捻三,等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之後她才發現!人家都已經表明他不愛你了,你還能怎麼辦呢?沒事尋死覓活他就會回來嗎?笨女人!」話匣子打開之後,她突然停不住。
「對。」郎霈同意道。
「好吧!就算真的想死好了,自己找個隱密的角落偷偷死,既方便又不麻煩人,多好啊!幹嘛把我約出來喝悶酒,等喝到一半才偷偷去廁所吞安眠藥?她不知道親眼看見最好的朋友在眼前倒地不起很可怕嗎?虧我平時跟她感情這麼好,這種事她幹嘛做給我看?」
「嗯。」這個邏輯他就比較難以理解。
「幸好藥吞下去不到五分鐘全吐出來,不然我傻傻的帶她回家睡覺,她給我半夜死在床上,明天早上我身邊不就躺著一個死人?去你的臭碧雅!」
「今晚誰留在醫院裡照顧她?」郎霈插嘴。
「她姊姊。」凌苳余慍未熄。「碧雅是我小學同學,她們姊妹倆一起從台南上台北讀大學。」
郎霈頷首。然後他注意到她的手正無法克制地顫抖。
他輕捏她的肩膀一下。
「鈴當,你今晚處理得很好。真的。」
顫抖的手停住,她的眼眶四周開始泛出一層暗紅色的陰影。郎霈假裝沒有看見她偷偷拭淚。
「Relax」的螢光燈管在下一個街口閃爍,郎霈在路邊臨時停車,車尾亮起指示燈。
「我馬上出來。」凌苳悶悶地解開安全帶。
「我跟你一起進去。」郎霈繞過車頭,幫她開車門。
鈴當疲累得無法堅持。
Relax似乎沒有受兩個小時前的自殺事件影響,酒客坐了八成滿。
郎霈不禁感到有點意外,他還以為年輕女孩子喜歡那種勁歌熱舞的地方,而Relax卻是一間放輕音樂、品酒聊天的軟調酒吧。
她走在前頭,推了門進去,酒保一看到她,立刻轉頭跟某個服務生咬耳朵,服務生點點頭,馬上鑽進後面的一扇小門裡。
「哈羅,我剛才送朋友去醫院的時候,把包包忘在店裡,請問你有沒有幫我收起來?」她走到吧檯前問酒保。
酒保瞄那扇小門一眼。「有。能不能請你等一下?」
「我很累,請你趕快把包包拿給我,我想回家睡覺了。」她眼下的青影就是證明。
「呃,小姐,再幾分鐘就好。」
「有什麼問題嗎?」郎霈濃眉一蹙。
酒保看了內間一眼,壓低聲音說:「剛才這位小姐的朋友突然口吐白沫昏倒,有人打電話報警,說我們店裡賣搖頭丸,警察正在裡面跟我們老闆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