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什麼事了?」他想,以千綠在乎朋友的性格,應該是跟她周邊的親人或朋友有關。
童千綠任吹風機吹著,低了頭,默默不語。
因為她不曉得該怎麼對顧念海說才好,她並不以身為私生女為恥,只是若要說,她家又那麼複雜,實在不知從何說起。
瞧她那副小可憐的模樣,顧念海也不忍逼她了。罷了,反正人已經在他面前,他有的是機會讓她說出來。
「先把頭髮吹乾,吃完飯再說,好不好?」
對於顧念海的提議,童千綠點點頭,繼續吹頭髮,讓他餵飯吃。
一點一滴的,她今天的傷心全被顧念海的溫暖填得滿滿了。
這讓她的笑容也變得很甜蜜。
顧念海邊喂童千綠吃飯,邊把他的家庭背景說給她聽。
「千綠,我想我該先跟妳說一聲,好讓妳有心理準備。我的家說起來很混亂,但諷刺的是又亂中有序。」正因為瞭解童千綠的單純,他更不希望因為自己的背景而嚇到她。
「亂中有序?」挺新鮮的形容詞。
「成員很多,複雜的程度是妳很難想像的。不過有祖明訓,為了家庭利益,誰都不許造次;為了讓顧氏有更好的發展,也不會故意扯後腿。」顧氏家訓,不准把家裡的事情告訴外人,不過子綠對他而言,已經下再是外人。「我父親結過三次婚,前兩次是政策婚姻;最後一次,也就是我的母親,是她執意要嫁給我父親。」
「那很好啊。」她本來就認為「有情人終成眷屬」。
「我父親在娶我母親之前,還有一個情婦,她為我父親生下兩個小孩……」顧念海一直在注意童千綠的表情,因為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說下去,能不能面對他過去所犯的錯誤……
童千綠感受到顧念海的擔憂,便回以安慰性的笑容。「放心啦,過去那個童家都沒讓我膽怯了,別看我年紀輕輕,經歷的事情也還不少喔。」她想拿自己的實例來安慰顧念海的沮喪。
「童家?」
「我不曉得你對政界了不瞭解,我名義上的爺爺在高雄還滿有名的。他叫童鎮遠,已經過世了。」
「童鎮遠,是那個童立委嗎?」他記得這名字,他的父親也曾視童鎮遠為最大敵人。
童鎮遠出身商家,後來才進軍政界。過去一直在立法院裡有著極高的評價,他的女兒、兒子也沾他的光進入政界,不過表現都沒有他搶眼。隨著童鎮遠去世,童家的力量在政界也逐漸式微。
「是啊。」
「可我不曾聽過妳的名字。」顧、童兩家雖無交好,但在政界因為同一政黨,因此也有互動,所以他多少聽過童家的事情。
童千綠搔搔臉蛋,涼涼地笑,那笑容摻了一些無奈。
「我是私生女,所以我與童家其實並無來往。」童千綠邊說,神情也逐漸落寞下來。「爺爺去世前,曾立遺囑說要把遺產也分給我,可他們卻說我是私生女,一點也沒有資格拿他們童家的遺產,他們最多只會每個月給三萬元,供到我結婚為止,但我連三萬元都不想拿。既然他們要跟我劃清關係,我也有骨氣,當然不會再跟他們有關係。」說到這裡,她吸吸鼻子,強忍心底的悲痛。
話可以說,但不一定做得到,即使她再如何不喜歡童家,他們始終是在她媽媽去世後唯一的親人,在感情上,格外有著不同的地位。
她也希望得到家人的關愛,可惜事與願違。
童家讓她失望,陳朝輝也是。
一份親情而已,卻沒人給得起她;說起來,挺悲哀呢。
「我這次會提早來台北,其實是來見我的親生父親。媽媽去世前,從來不曾跟我說過父親是誰,可我很好奇,所以來到台北,就在剛剛……我去見了他。他說我很像我媽,然後、然後拿了支票給我,希望我別再去找他了……我不是、我不是為了錢……」童千綠眼眶紅了,心底對親情的最後一份希冀也碎了。「我只是想見見他,就算他沒辦法跟我相認,也只要聽他喊我的名字一聲,說他很高興我能去找他,我要的只是這樣而已,真的……」
媽媽教她,錢要自己賺,這樣才能活得有尊嚴,因此她從沒想過要依賴童家或父親的錢,她只是希望有人能關心她而已。
她哭了,能陪在她身邊;她累了,會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無論她到哪裡去,也會等候她。她很貪心嗎?
她不恨誰,因為她清楚要恨一個人所花費的心力會更大。
她只是很傷心。
顧念海心疼地摟著童千綠,摸摸她的頭。原來她眼底下的秘密,並不比他輕。
要笑得如此燦爛,卻也會比別人辛苦,他自己就是過來人。或許他的父親是長子,但在家族的競爭中,他的對手也個個不弱,能坐到今天這位置,他絕對不會說是運氣,一切都是他努力所換來的,所以他十分心疼童千綠的堅強。
「千綠,妳很難過嗎?」
埋在他胸前的頭點了點。說不難過是騙人的,畢竟她是親生父親,那麼冷漠的對待,令她心底很痛。
「那為什麼不在我懷裡哭呢?」
「我不想讓人為我操心。」另一半則是--就算她哭了,也沒人能給她安慰,所以在旁人面前,她從來不哭,從來都不!
顧念海捧著童千綠的頭,滿眼漾著只為她展現的溫柔。
「千綠,妳不讓別人操心,是因為妳還不夠在乎他們。我想擔心妳,想變成妳在乎的人,更想分享妳的喜悅、承擔妳的悲傷,就好比妳為我做的那樣--妳總是煩惱我有沒有吃飯、擔心會麻煩到我,一切都足以我為優先考慮,而我也會想到妳啊,想到妳現在吃飽了沒?來台北為什麼沒來找我?會不會覺得台北高雄的距離很遠,乾脆想分手……」
沒待說完,童千綠連忙插嘴:「台北跟高雄其實還好啊,就算你沒空來看我,我也會來看你,一點都下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