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不到杜皇羽那桌幫他點餐,杜皇羽也不曾藉故在他幫別的客人點餐時走近,他只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用眼睛瞟著他、盯著、瞄著、瞅著、望著、看著,直勾勾地、怔忡地、專注地、目不轉睛……
尹若從沒像現在這麼厭惡過這間餐廳,如果它不是開放式空間,他總會有地方躲。可如果他躲進廚房,他進去多久,杜皇羽就盯著廚房的門多久。
那不斜視的目光讓他心驚,更覺心焦。
數天後,尹若先沉不住氣,他趁著店裡客人較少時,跑去找杜皇羽質問。
「你幹嘛跑來?」
「我想你。」杜皇羽答得淡然,話裡是少見的甜言蜜語。
尹若心口一震,沒有接腔,走得快速;可是心頭冰凍的地方,微微地裂開細縫,流入一湖溫暖泉水。
靠在廚房的牆壁上,他猶自喘息著,難以止住心口跳躍的悸動。
「現在才說這些……未免太狡猾了。」他不滿地扁著嘴,眼眶卻有著水氣,幾欲落下淚來。***
「嗨!」
當天晚上,尹若一如往常地站在門口處迎客,卻意外看見一張熟悉又陌生、依然美艷絕倫的臉蛋。臉蛋的主人,仍舊渾身帶著慵懶氣息,臉上掛著的笑容裡,還是有一抹熟悉的伶俐。
「佟瑀,好久不見。」見到意料之外的人,尹若驚喜地低叫道,張開的口還忘了台上。
「嘴巴張這麼大,小心飛蚊子進去。」佟瑀淺淺而懶散地笑著,逕自將西裝外套交給尹若。
「我以為你不會來的。」掛好外套後,尹若連忙領著佟瑀來到座位。
剛到這家餐廳工作時,他跟佟瑀聯絡過,一直邀請佟瑀來他家玩幾天,最後還是沒有得到佟瑀的首肯。沒想到……杜皇羽來了,他也來了。
「基本上我會來有兩個原因,一個是來自首的,另一個則是帶了個你絕對會喜歡的禮物。」雖說是來自首的,但佟瑀的笑容裡卻看不見一絲心虛或歉意。
「自首?你來自首什麼?」尹若幫佟瑀拉開椅子時,語氣充滿危險的懷疑。「就是那個啦。」佟瑀淺淺地笑著,手指勾成蘭花指指著不遠處的杜皇羽。
「你這個傢伙!」尹若低吼道。顧忌著客人還在餐廳內,他才沒有當場掐死佟瑀。
「好說好說,你不用太感激我。」佟瑀完全沒有改變,照舊是一副欠人砍的美麗模樣。
「誰要你把我的消息告訴他的?你這個吃裡扒外的傢伙!」尹若低吼,報復性地在菜單上寫上最貴的全餐,再開一瓶最貴的酒。
「回答你的第一個問題,是杜皇羽要我告訴他的;響應你的第二句話,我這輩子好像還沒吃過你的,你若是今天肯請我吃一頓,或許我會考慮承認我是吃裡扒外的傢伙。」佟瑀還是笑著,像是手中握有最大張的王牌一般,氣定神閒。
「他叫你說你就說啊,他叫你去死你去是不去?」氣炸了的尹若,口不擇言地罵著。
「他叫我去死,我當然不去!不過,我也沒說他叫我講我就講,不等我把話講完,你未免也太性急了。」佟瑀露出一個大大的可愛微笑,卻增添了幾分讓人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扁他的效果。
「什麼意思?」尹若不解地問,還不信任地瞪著佟瑀。
「我是自己想說,才告訴杜皇羽的。」這次,佟瑀的笑容轉為認真,像要說服尹若什麼,又覺得自己絕不會成功一般。
「說到底,你還是出賣了我!」尹若哇哇叫著,有種又被耍了的感覺。
「應該是從你走了之後開始的吧!他每夜都到酒吧來,坐在你慣生的老位子上,點一杯你以前最常喝的水割。每夜每夜都來,就像你隨時都會出現,而他稍一錯身,就會擦肩而過一般。如果他不愛你,不會這麼有耐心,也不會維持整整一年不變的堅持……」
「那是他要這樣做,不代表我也希望他來啊!」尹若沉痛地低聲道。言罷,他拿著菜單回身就走。
顧慮到餐廳人多,說完了這句,他原想轉身回到廚房,獨自咀嚼那翻騰在胸口的情緒。沒想到佟瑀竟然追了過來,在他進入廚房時,急急握住他的肩,也跟著走進廚房。
「你記不記得你跟我聯絡的時候,我問你還記得杜皇羽嗎?你是怎麼回答的?」佟瑀急切地問。
「我已經不記得了。」尹若冷漠以對,熟練地念出菜單,而後將單子掛在應置之處。
「你說你不知道,你只知道你不想再見到杜皇羽。」佟瑀幫他重述。
「那又怎麼樣?我說的是實話。」尹若拿出一盤新出的菜,低頭整理盤緣時,以漠然的口吻回應。
「可是你當時的語氣很落寞,也很猶豫,令我相信你還愛著他。」
想起許心也說過同樣的話,尹若不禁翻了翻白眼,將手中的菜交給別的侍者,自個兒靠在牆上,準備跟佟瑀談談。
「不要自以為是。」
「你才不要自以為是!心裡明明還愛著他,卻硬要裝作不在意。這樣子,你的心不會痛嗎?」
「或許是真的不會。」
「死鴨子嘴硬。」
「我是真的不愛他了。」尹若聲音低沉沉地說著,靠著牆的他,心底竄過一陣強烈的痛楚,讓他不由得一震。
「你想想看,他有他的工作,他鎮日守在這裡會損失多少商機、少賺多少錢?可是他還是這麼做了,因為他覺得你比那些都重要。而你,自覺被傷害了,就什麼都不聽、什麼都不管。你有沒有想過任何一件事情會出差錯,一定都是兩個人的錯?就算當初是他對不起你,都已經一年了,你不看在他的癡心份上,也該看在你還愛著他的份上,想想怎麼重新開始吧!」佟瑀苦口婆心地勸道。
「再說吧!」尹若回答得模稜兩可。
「尹若……」
「我心底有沒有他,最清楚的人是我。其實我也不是不能原諒他,只是有的時候,見到他,我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明白,無論我原不原諒他,我們都不再是最初的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