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懶洋洋地用手支著頭,並將全身的重量壓在身前的小木桌上,看著快滿出桌面的菜,恨不得它們能少一點,讓他多些趴睡的空間。
微瞇著眼,任長睫毛似雨簾般垂在瞳眸前,蓋成一片嫵媚風情;趁著眾人不注意時,他以纖白的手掩飾著,打了個小呵欠,讓原已迷濛的眼眸更添水氣。
「主子?」
他原以為沒有人會發現他的小動作,沒想到自幼跟著自己的近侍祝樁齡仍是發覺了,發出一聲簡短卻涵義深遠的叫喚。
「沒事!只是昨晚睡得遲了,現在有些精神不濟罷了。」他搖搖頭,以強調自己所說的話的可信度。
沒辦法,向來身體羸弱的他,只要稍有不對就會引起旁人的關切;可是他陪著右丞相之子邱穎真來蘭州城玩,也不能不給那些縣官、鄉紳一點面子,只好委屈一下參加他們設的無聊筵席。
「您可千萬不要抓著趴著就睡著了,這兒不比宮中,沒有太后幫您說話;他們固然不敢對您怎麼樣,但若是傳出閒言閒語來,總是……」祝樁齡將聲音壓得更低,捺著性子勸告道。
沒辦法,他的主子總能因為懶,而做出一些常人眼中不得體的舉止來。
「怎麼了?」見他似乎在和近侍說話,邱穎真將與自己談到一半的縣官撇下,轉頭關心他的事。
他將出門時父兄就再三交代,嫪王固然不是最得寵的王,但和當今皇帝皆為皇太后所出;雖然眾人皆說,當今皇帝將他封為嫪王,是想藉秦代嫪毒一事,譏諷貌似女子的弟弟,也氣氣向來疼愛嫪王的皇太后。
但嫪字本身有「惜之」之意,此趟皇上命他和從未離京過的嫪王同行,也不知道是想乘機害死體弱多病的嫪王,或只是單純的想讓未曾離京的嫪王能離京游耍一番。皇上的心意,依然難測莫名。
此話他方一聽聞,差點就打消和嫪王同行的念頭。和身體虛弱又開罪不得之人一同上路,豈不是要折磨死他!
怎奈父命難違、皇命更是不可抗,他也只好聽從了。
沒想到嫪王不但生得貌美如玉,更比他想像中的好相處。幾天相處下來,只讓他更加喜愛嫪王,也對身體不佳的他心生憐惜。
算算生辰和血緣,嫪王應是他的親表兄;但他對瘦小的嫪王,卻產生了種愛惜弟弟的情愫。
「沒,是樁齡太緊張了。」見邱穎真一回頭,滿室的視線皆往他身上投注,嫪王穆禎瑞在心中淺歎著,並用不在意的語氣安撫邱穎真。
他最怕此般景況,分明沒有什麼大惡,卻讓一群人忙得魚頭爛額。
要是母后在場,免不了又要傳喚御醫前來,好生檢視一番;但若是父王在,不知又會如何數落他。
「還說沒什麼,你的唇都白了。」不知道穆禎瑞心境變化的邱穎真,只道是他又受了風寒,連忙幫他加熱茶。
「是不是冷了?寒舍有件上好的白狐皮裘,要不要卑職差人拿來?」知曉穆禎瑞身份的縣官,連忙討好道。也不看看外面正出著大太陽,蘭州城位置又偏南,已經比京城不知暖上多少倍,穆禎瑞就算再怎麼冷也不會需要白狐皮裘,若真披上了,說不準還會發痧呢!
「我沒事。」穆禎瑞有些煩躁地將眸子瞇成一條縫,這是他覺得不耐煩時的習慣動作。
站在他身後、自幼跟著他的祝樁齡雖然知道,卻沒看見;而和他相識未久的邱穎真,理所當然地也沒有察知他的情緒。
「還說沒事。」邱穎真不相信他的話,伸手探採穆禎瑞的額,試試他的體溫有沒有過高或偏低。
「我真的沒事。」穆禎瑞很習慣他人的過分緊張,他乖順地微抬額,任邱穎真試個安心,反正此番情景在宮中時常上演,他早就習慣了。
「白狐皮裘不需要,我等一下就會好了,謝謝你。」穆禎瑞努力打起精神,乖順有禮地回道。
說話時,他猶抬著臉任邱穎真試溫,眼睛卻望向縣官,感謝其關心,並附上一個大大的笑容,使得在場眾人為之炫目,傻乎乎地跟著笑了起來。
又見主子綻開絕世美麗的笑靨,看慣的祝樁齡情況雖不像眾人一般嚴重,但仍不免跟著微笑起來,因著主子絕美的臉龐而驕傲。
不過迷倒眾人的穆禎瑞,在望見眾人的反應後,不由得翻了個白眼。不知道為什麼,他身邊的人就是容易把他當成易碎物品;他不過是容易生病了點、身形瘦小了點、食量小了點、容易昏迷了點、常嘔吐了點、睡眠的時間多了點、臉色蒼白了點、體溫低了點,但也沒那麼誇張吧!
「你的身子好冷!」邱穎真誇張地驚叫道,連忙吩咐僕人送上披風。
「我真的沒事。」穆禎瑞微微動了氣。他平常手腳就容易冰冷,又不是今天才這樣的,邱穎真緊張個什麼勁?
雖然知道邱穎真是為了他好,但他還是希望能多一點自由。
他都已經二十有四了,有著一張看不出年齡的臉和身形也罷,連旁人也都當他是個需要人照料的孩兒。母后從不准他離京一步,兄長又……現下好不容易才能和邱穎真一同遠遊,怎知邱穎真竟也像其它人一樣盯著他不放,教他怎能不生氣?
「可是……」猜知穆禎瑞開始不高興,邱穎真欲好生照料他,又不敢動手。
邱穎真的手還尷尬地舉在半空中,忽有一官兵奔入,急急地報告外廳的情況。「大人,外廳有人來鬧事。」
剛剛被穆禎瑞分散注意力的眾人,這丁聽見外廳傳來的打鬥聲,可見來者身手不凡,已幾度將部署在外的官兵打敗。
「還不快點把他趕走!」在右丞相之子和嫪王面前發生此事,縣太爺深覺面子掛不住,斥喝的口吻不禁更兇惡幾分。
「來鬧事的是什麼人?」邱穎真高聲問道。他有些好奇,到底是誰和在座的人有怨仇,要在此時來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