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沒打算去找親生父母嗎?」
「找他們做什麼?」依依與菱菱同年,但生長環境迥異,性格較菱菱成熟,這會兒只見她沒有表情續言,「問他們為何不要我?問他們為何要生下我?」柳依依掠動長髮,叫菱菱看得癡了,這女孩兒有股淡雅神韻,很有女人味。
「我不做浪費時間的事兒,沒有他們,我不也一直活得很好,院裡培育我一路讀到音樂系畢業,這次我本是要去參加交響樂團考試,得著這工作,我就有能力回饋育幼院,再去幫助其他和我一樣的孩子完成夢想,誰知道,白天而降就那麼匡噹一聲,砸碎了我的大提琴……」她諷然一笑,「和我的夢想。」
「別灰心,還有救呢!否則,醫院也不會留你。」
「那是因為砸到我的那個招牌是屬於一個大企業,他不想上報,為了心安寧可花錢留我在這兒等機會,」依依無所謂地淡笑,「我只有卻之不恭了,反正我現在是個廢人,到外頭會拖累別人,不如躲在這裡早點習慣黑暗中的生活,在醫院裡有人備妥三餐,也省得麻煩別人。」
「那個大企業主長得好看嗎?」菱菱笑著問,「讀書時,我和幾個死黨的白日夢都是想讓大老闆座車撞上,接著一見鍾情,當然,是只能輕傷而不能撞死或斷腿的那種,世間很多羅曼史故事不都這樣開始的嗎?」
依依笑了,「大家有志一同,我在育幼院裡和幾個女孩也作過這種夢,我們還選定要勞斯萊斯、寶馬或奔馳的,」她想了想,「菱菱,那傢伙好不好看我不知道,不過,聲音聽來,他該和王永慶是同輩的,如果我不在意當四娘、五娘,倒可以考慮。」
兩個女孩笑得燦然,繼之,菱菱輕哼了聲,「所以我說那種故事情節都是騙人的,只有在青澀歲月時會真的相信,進了社會就看得清他有多荒謬,一來好車車速快,撞死的機會大過撞傷;此外,能開好車的多半不是垂垂老矣就是備有司機代勞,想碰年輕帥哥,難呦!」
言談間,門「呀」的一聲敞開,走進周子鑫和個實習小護士,見到菱菱,周子鑫難掩驚訝,「菱菱!你怎麼會在這裡?」
菱菱笑著蹦近一身白色醫生袍的周子鑫身旁,挽起他手臂晃著笑,「你整天喊忙,我想看看你呀,所以乾脆來這兒等你查房,那天電話裡你提起過依依的事情,我老早就想來看看她。」
高高的、帥帥的周子鑫有些不自在地紅了臉,在醫院裡他向來斯文寡言,相較起菱菱的直率,他顯得靦腆,更何況這會兒,身邊還有個掩嘴偷笑的小護士和坐靠在床頭的依依,他知道依依看不見,只是……他在意她的感受。
「偏心!你陪病人的時間多過陪女朋友,你是不是喜歡上你的病人了?」
菱菱軟嗲嗓音鬧著周子鑫,沒發覺屋裡兩人臉色猛然起了怪異,「我想住院!住在這兒陪依依,也比較有機會見你!」
「菱菱!別鬧了,聽話,等我查完這層樓就可以休息了。」
「啊呼!」菱菱跳起身來,扳著手指頭,「上次的貓空泡茶、上上次的北城廟口、上上上次的九份夜遊,周大夫,今晚你別睡了,陪我通宵。」
周子鑫沒答話,坐在床沿專注檢視著沉默的依依的眼瞼,一旁小護士幫依依測完血壓後咋咋舌,「柳小姐,當心點,血壓沖太高了吧!」
周子鑫顰眉低沉著嗓音,「你的情況恢復得很好,心情放輕鬆點,過陣子醫院若有眼角膜可以更替,你就可以復明瞭。」
「看得見、看不見重要嗎?」依依神情略顯冰冷,倒像在使性子,「有些事情看不見比較開心。」
周子鑫不再接話,他在病歷卡上簽了名,轉身交代小護士一些事情。
「走吧!菱菱!」周子鑫伸手攙起菱菱。
菱菱掙脫周子鑫的手,挨近面容冰寒的依依,「依依,別心煩,子鑫很厲害,你的眼睛肯定有救,」菱菱捏緊依依冰冷的小手搓揉,「其實就算真的再也看不見,世上還有其它更重要的東西等我們發掘呢,我們絕不可以放棄,」她笑著,「下次再來看你,我等著和你一起躺在夜幕下數滿天星斗的時刻。」
「菱菱……」依依微白著臉,「你為什麼要這麼好?」
菱菱咯咯笑著,「你對我認識不足,其實我一點兒也不好。」她吐吐舌頭,「子鑫有時都叫我『小惡魔』,那才是我的真面目。」
菱菱說聲再見,挽著周子鑫離開病房。
籌劃著該上哪兒去的菱菱並未察覺周子鑫的腳步略顯沉重遲緩。
第四章
「你算準我一定會跟?」菱菱偏過頭有些不服氣,她在車前座置物抽屜中發現一堆她愛吃的零食,雖然頗不甘心被他料到,還是忍不住誘惑拆開牛肉乾捏起一片塞進嘴裡,真沒骨氣,前兩天玄思問她要不要跟他出門拍東西,她為了前幾天的事情還在鬧彆扭,且當時子鑫本來有假可以陪她的,所以當時她狠狠回絕,沒想到……這會兒還是坐在人家車上。
玄思年紀雖比她小,心思卻比她的複雜得多,甚至好像比她還瞭解她自己。
別看他整日笑容滿面,菱菱常弄不清楚這男人的思緒,不過,拋去別的不提,他真的是個好玩伴,和他一起,她從不知道什麼是無聊。
對於菱菱的問話,沐玄思淡淡勾起笑,沒答腔。
「要不是子鑫黃牛,」菱菱哼了聲,「我才不跟你去拍什麼鳥照片。」連著幾天長假要她守在家裡肯定會出人命,想到這兒,菱菱有些氣悶,子鑫向來就忙,近來似乎變本加厲。
「是呀!我就是要去拍『鳥』照片。」沐玄思轉過頭對她淺笑,「上頭要組山林間野鳥掠食的照片。」
「要拍多久?」菱菱心生好奇,想到可以觀賞野鳥,煩心拋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