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被她舉止嚇到的海角,忙不迭地衝進屋內,一把將她的頭自水中拉出。
成串的水珠自霓裳的髮梢與臉龐落下,海角拂開她一臉的濕發,見她像個醉酒的人,整張小小的臉蛋紅通通的不說,還連站都站不穩,當他還在想這是怎麼回事時,她迷迷糊糊地張開眼,看清楚眼前的人是他後,她皺著兩眉捧著自己的腦袋。
「我的頭很熱……」她說著說著又要把頭栽進水裡,他趕忙伸出兩手將她給抱離小桌邊。
抱著濕淋淋的她一掌探上她的額際,海角這才發覺它燙熱得嚇人,怕方纔的冷水會加重她的病情,他忙扯來小桌上的布巾。不熟練地替懷中的小女孩擦起那一頭濕髮。
「好痛……」頭髮連連被扯了好幾回後,受不了他粗手粗腳的霓裳,只覺得現下她的頭不但熱得像盆火爐,還痛得讓她很想把整顆腦袋摘掉。
從沒照顧過小女娃的海角,聽了後隨即放輕了力道,輕手輕腳地幫她擦乾仍在滴水的髮梢,再小心翼翼地拭淨她的臉蛋,就在他認為大功告成時,他的視線往下一降,皺眉地看著她一身早被她弄得像是下過水的衣裳。
天寒地凍的,她一個小女娃,怎禁得起這一身濕衣?
他一手按著她的肩頭示意她不要動,接著將手上的布巾往肩頭一放,轉身看了看房中的擺設後,開始翻箱倒櫃地幫她找替換的衣裳,還不時地去把那個又想把頭放進水裡冷卻腦袋的霓裳給拉離水盆。
「在最左邊的櫃子裡……」看他找了許久,卻像在大海撈針般找不到半件衣裳,身後的霓裳好心地給他一個提示。
忙得一頭大汗的海角,在她的指示下終於找著了她的衣裳,才高高興興地回頭想為她換上,就見原本還搖搖晃晃站在他後頭的霓裳,不知何時已經整個人趴在地上,並將額頭貼在清涼的地板上,似乎是想藉此冷卻額上的溫度,但不過一會兒,她開始像顆小圓球似的在地板上滾來滾去。
「小姐……」他拿著衣裳發呆,「你在做什麼?」
「我的身子也很熱……」回答他的霓裳,在說這話時,已經快從屋子的這一頭滾到大門邊去了。
回過神的海角,在整個人已滾得髒兮兮的霓裳一路滾去門外前,趕緊上前制止她,將她抱正站起後,他努力地想將她緊貼在身上的濕衣褪下,但她卻一直搖來晃去的,兩腳怎麼站也站不穩,令他始終無法順利脫去她的衣裳,試了好一陣後,他索性撕碎她則上的濕衣,再取來肩上的布巾為她拭乾身子。
「小姐請忍耐點,待會我就帶小姐去看大夫。」眼看她的小臉愈來愈紅,兩眼也像是困得睜不開似的,蹲跪在她面前的海角邊拍著她的臉要她清醒點,邊將手邊乾淨的衣裳套在她的身上。
「海角。」衣裳只穿了一半的她,突然伸出兩手拉住他的衣領。
「什麼事?」他頓時停下所有的動作。
「你為什麼不跟表哥一起跑?」霓裳歪著頭看著他,兩道細緻的小柳眉全都往質心靠攏,「你不想離開這裡嗎?」
他一愕,「離開這裡?」
「嗯。」她朝他點了個大大的頭,還因站不穩往前栽倒。
「我為何要離開?」他扶穩她,以為她是因病過頭而在胡言亂語。
「這樣……你就不用當我家的奴僕了……」她摸摸他的臉,整個人又開始搖搖晃晃。
那一雙燙熱的小手,透過他的面頰,在他的心版上造成了某種熨燙的溫度,而她不甚清醒的童言童語,則像在他的心湖裡扔進了一顆小石子,而後在他的心房掀起了一波波洶湧的巨浪。
是啊,只要離開了這裡,他就不必再當奴僕了。
就像她說的,要想脫離奴這一字,今夜就是自由的大好機會,現下全城的人都去尋找天涯了,隨著夫人去主城的娘親不會來攔他,府裡的下人們更不會有人會留意他在做些什麼,又或許,在找到天涯之前,這座城裡,根本就不會有人知道在這夜裡少了他一人。
逃離家門的天涯追尋自由去了,他呢?比天涯更嚮往自由的他,為何不也跟著這麼敞?
絲絲冷意撲上他的面頰,寒冷的風雪自沒關上的門縫裡灌了進來,他緩慢地轉首,瞬也不瞬地看著那扇代表著自由的門扉。
只要跨出了這扇門,曰後,他再也不必住在他人的屋簷下聽人差遣供人使喚,他的人生將不必被掌握在他人手上,更不必為了一份不是他所欠下的恩情,而付出自己的一生來償還,他可以忘記海道的種種、遠離天宮三山,放下身後種種的枷鎖去當個自由人,改名,換姓,隱藏起所有的過往,就到一個無人知曉他過去的異地裡,讓他的人生重新開始過。
這不就是他所渴望的嗎?
頰上的熱意,在那雙小手離去後驟然消失,海角偏過臉,看著站在他面前的霓裳,以兩手捂著自己的嘴,模糊不清的在手心裡說著。
「我什麼都沒有看到,也不會告訴娘親的……」
他愣愣地瞧著那雙不存半點私心的眼眸,想不出僅僅七歲的她,是如何知道他的心思,並又為何願成全他的心願。
「小姐……為何要讓我走?」他輕輕拉下她的手,啞著聲問。
「因為你都不笑。」霓裳以指點點他的唇角,「你從來都沒有笑過。」
此刻躲藏在霓裳那一雙大眼裡的,海角分不清那究竟是同情還是關懷,他只覺在聽了她的話後,一種酸楚的感覺,在他的喉際哽澀得發疼。在今夜之前,不被人重視的他,從不知有一雙眼眸在注視著他,就連他自己也不知他從未笑過,可她卻看見了,且看得比他還要清楚。
「小姐,你怎了?」當霓裳突地垂下頭,並以兩手緊緊環抱住自己時,他有些擔心地問。
「沒有……」她彎低了身子拚命對他搖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