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來都不是善男信女的那塊料,路不平會踩,被咬了一口,自然是會有來有往的咬回去,就如同眼下的狀況。
公平地再賞每個人一鞭後,怒氣已發洩得差不多的霓裳,抬首看了看天色,這才想到她不能再同這些男人耗下去,她還得去找今晚落腳歇息的地方,於是她在一片哀叫聲中收回了鞭子,清了清嗓子正想叫他們往後別再來煩她時,一道驀地劃過風聲的銳音,令她登時大感不妙地左觀右望。
不知她為何變了個臉色的男人們,見她不但突然止了鞭,還一步步地頻往後退似想要找個地方躲,一刻都不想留在這的他們,根本就不想知道她是怎了,眼下他們只想速速離開她的眼前,逃得遠遠的免得再挨鞭。
腳下方移動半步,自上方射下的飛箭,立即射在他們的鞋尖上,將他們一個個先後都給釘在原地,眾人忙不迭地抬首,在逆光的暗影裡只見著一道黑影,動作快得只在眨眼瞬間,來者即再次架箭上弦,三箭齊發地將所有欲走的人都公平地賞上一箭,前前後後不過片刻的光景,發箭人即將他們都給強迫性地留在原地。
霓裳一手掩著臉,光是看這等精準的箭法,就知是誰找到她了。她哀怨地在心底想著,這回她精心策畫了許久,原本以為能逍遙上一兩個月的逃家大計,在被他找到之後,八成又得被迫提前結束。
「小姐。」躍下樹梢的海角,恭恭謹謹地站在她的面前輕喚。
霓裳挪開指尖睨他一眼,感慨萬分地歎了口氣。
「要是你找我表哥也有找我這麼行的話,我會很感謝你的大恩大德的。」實在是想不通,打小到大,不管她再怎麼躲,或是跑得再怎麼遠,海角就是有辦法把她給找到並逮回家,改日她定要向她表哥討教討教,到底該怎麼逃家,才能逃個一年兩載都讓人找不著。
仔細將她打量過一遍,發現她並沒有丁點損傷後,鬆了口氣的海角,下一個動作即是回過頭,緩緩掃視著那些找她麻煩的人,並握緊了手上的長弓。
遭那雙透著冷冽的黑眸一瞪,冷汗再次濕了一身的眾人,皆忍不住深深屏緊氣息,只因他與那個打了人還會在事後講解理由的霓裳不同,在他那雙深邃的眸子裡,潛藏著的並不是戲謔,而是殺意。
「我氣出完了,你們走吧。」深知海角脾氣的霓裳,在海角把手伸向箭簡前,飛快地走至他們的面前,趕蚊子似地催趕著他們。
也很想快走的眾人,為難地看了她一眼,再怯怯地看向那個以看獵物方式看人的海角,深怕自己若是再動一步,下回海角所射的就不會只是他們的鞋尖而已。
「再不走想當他的箭靶嗎?」她壓低了聲音警告他們,在他們還是恐懼得一動都不敢動時,她索性將手上的鞭子朝天一甩,不想再被打一回的他們,這才紛紛拔起鞋尖的箭做鳥獸散。
「小姐沒事吧?」在他們定後,才把指尖自腰際的箭筒離開的海角,步至她身後輕聲地問。
霓裳半側過身子,瞧著那張好一段時日沒見的臉龐,吹過林間的風兒,令秋葉搖擺不定,在他的面上形成了忽明忽暗的光影,她的目光走過他看似冷淡的雙眸,走過他那從沒露出過笑容的唇角……記得城裡的人曾說過,倘若天涯是那顆正躍上東方的山頭,活力四射的初升旭日,那麼海角就是一輪無聲高掛在夜空的新月,冷清幽淡的月色,照不明大地,亦映不清自己。
看著他一貫面無表情的模樣,再回想方纔他飽含著關懷的語氣,霓裳實在是很想告訴這個與她相處了十多年的男人,口氣和表情別總是那麼不一,還有……
「小姐?」她動也不動發呆瞧著他的模樣,令他有些擔心。
「我沒事。」她拉回思緒,狀似不經意地問:「我表哥回家了嗎?」
「尚未。」海角微斂著劍眉,一想到那個無論他用盡任何方法,就是找不到人影的天涯,他就不禁感到有些挫折。
「別嘔了,你要是找得到他,那他這十幾年來的逃家功力豈不是沒半點長進?」她拍拍他的肩頭安慰,轉身邊朝林子的出口走去邊問身後的他,「這次又是童飛求你來找我的?」當初不是說好,她若是把城裡的瑣事都辦完,她就可以到迷陀域逍遙個一兩個月?他會不守信用的提前來找她,可能又是被那個童飛給求得不得不來。
他微微搖首,「日前童飛總管已與長老們前去地藏黃泉國,雷昂將軍亦前往鬼伯國。」
「去地藏?」她腳步一頓,錯愕地瞪大了眼,「換句話說,現下家裡又鬧空城無人主事?」在天涯跑、她也跑的情況下,童飛和雷昂居然也敢棄城不顧?
「是的,因此長老們希望小姐能早點回城。」他是被長老們求了許久,才不得不來找她,通知她得提前結束她的休假回城主事。
也不管自己是什麼身份,更懶得在他面前裝模作樣,或是扮姑娘家的矜持和儀態,聽完了他的話後,霓裳氣鼓著小臉往地上一蹲,挽起袖子撿拾著掉落在地上的枯枝,再一枝枝地將它們折斷,以控制著腹內再次滾滾翻騰的嘔氣。
折光了腳邊所能撿拾的枯枝,可還是有著滿腸滿肚的不甘不願沒發洩完,才想要換個地方蹲的霓裳,在移動腳步前,替她找來更多枯枝的海角,已蹲在她的身旁為她奉上。
她瞧了瞧不善言語,但體貼備至十年如一日的他,而後無言地自他手中接過那些足以讓她花上好一陣時間,才能全部折完的枯枝。
「小姐,駿伯侯在城內等你。」任她發洩出氣了一會,見她似乎已平定下氣息,海角扶她起身,並自懷裡掏出巾帕拭淨她的兩手。
「駿伯侯?」她想了好半天才憶起這號人物,「天馬郡郡主?他找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