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規律的馬蹄聲中,破浪隱約地聽見了自他胸口傳來,那句充滿迷惑的低喃。
「告訴我,你捍衛的是什麼?」
「陛下,與他的百姓。」他放慢了馬兒的速度,順勢把問題扔回她的身上,「妳捍衛的是什麼?」
側臉靠在他胸前的飛簾,腦海裡晃過了一張張人們的臉龐,可是在那曾經讓她不惜一切的人們中,她卻找不到一張可以令她重回以往生活,和繼續以風神身份努力下去的臉龐。
她有些心酸地想著,站在這個問題前,他可以回答得毫不猶豫,而她呢?她不堪地發現,她所擁有過的一切,竟是她不得不離去的原因,那些她曾以為她將會忠誠地堅守的信念,其實只是一場迷海上的夢境而已。
「我自己。」到頭來,她所剩下的,也僅是自己罷了。
注意到了她的語調有些哽咽,擱在她腰際上的大掌,將她更往他壓近了些,並徐徐輕撫著她的背脊。
「比起我的,妳的簡單多了。」
難得溫柔的慰藉,像是幾顆投進心湖裡的石子,悄悄地點蕩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抬首看著他臉上剛毅的線條,飛簾不禁有些動搖,她忙想回首往後看那片藍色的海洋,以堅定自己的意念下被他拉著走時,他一手掩住她的眼,令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再也看不到,身後隔絕在山巒那一端約每牽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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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浪位於東域的別業,在飛簾眼裡,與她所居的神宮並沒什麼兩樣,同樣都是美麗的牢籠,同樣在夜半時,都有著亮得令人覺得刺眼的月光。
自破浪親自將她帶回別業後,她被安頓得很好,只是暗地裡有許多人躲在遠處看著她,對於那一道道像針紮在背後的視線,她盡量做到不讓自己有感覺,因她明白那些人在想些什麼,他們都不能理解,為什麼破浪不但不殺她還將她帶來此地,並要他們去伺候個海道的神子。
可能是因前陣子她所造成的海嘯與她的離開,使得海道與六器皆元氣大傷,而破浪所蒙受的損失也不少,因此在帝國重新將船艦造好之前,敵我兩方皆無動靜,而特意返回東域避冬的破浪,在什麼都不必做的情況下,空閒的時間也多了起來。
就在幾日前,破浪二話不說地闖進她的房內,將她給拉了出去,把她抱上馬背,帶著她去巡視他所擁有的東域,拒絕也無用的飛簾,在馬背上如坐針氈,並不是因為她懼馬,而是人們看向她的目光,她忍不住想躲,但身後的他偏偏就是不讓她躲。
他說,他要她看清楚人子們是怎麼在這片大地上生活的。
在他別業附近的大城內逛了一日後,在天際飄起雪花時,破浪大方拉著她進酒館避雪,無視於一室的嘩然包下了二樓所有的雅房,吩咐不許有人來打擾後,破浪將她置在樓上雅房的窗邊,讓她看著底下來來往往的人們,而他則是坐在小几旁飲著一壺溫熱的酒。
靜靜凝視著她的側臉許久,破浪發現她的目光根本就不在下頭的人們身上,而她近來總是不言不語將自己關鎖在一個天地中的模樣,也令他有點反感,因那感覺,彷彿他並不存在似的。
「喝點酒暖身。」破浪將她拉離窗前,把她安置在他身畔的軟墊上。
「我不會喝。」她低首看著擱在她面前的酒杯。
他一手撐著下頷看著她,「那就學。」
「我不想學。」不接受命令的她,把酒杯推回他的面前,他卻按住她的手。
「我不介意喂妳喝。」邪惡的笑意掛在他的唇畔,他的指尖緩緩滑過她手背上細緻的肌膚。
她不解地皺眉,「怎麼喂?」
不介意為她做示範的破浪,仰首飲盡杯中酒,再朝她勾勾手指,在她不明所以地湊上前時,他立即將唇懸在她的唇前,當不明白他所說的喂是怎麼回事後,飛簾紅透了秀臉,趕緊搶回自己的酒杯,趕在他赴諸行動前,也學他灌下一杯。
隨著下喉的美酒,灼熱的感覺一路下了腹,嘗不出什麼美酒箇中滋味的她,只覺得這酒用來暖身很適用,破浪再替她倒了一杯,噙著笑意鼓勵她再飲一杯,她看著神情和姿態都極為放鬆的他,看得出他的心情似乎因此而很好。
喝過一回後,覺得此物也不是那麼討人厭的飛簾,再次拿起酒杯將它湊向唇邊,破浪凝視著她一小口一小口啜飲的模樣,和她逐漸因酒力而微緋的臉龐,他將視線落在她擱放在桌上的小手上,他伸出一掌,將掌心移至她的掌臂上頭,再翻過她手心,緩緩與她的交握。
遠比酒力更溫暖的熱度,自他的掌中傳了過來,她怔看著他倆的手,以及他無意放開的模樣,心緒大亂的她不免開始胡思亂想,她試著想動,但他卻握得更緊。
在那個小島上他倆發生過何事,雖然他從沒再提,可每回只要像這樣親暱地與他接觸,她就會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些她所不知情的夜晚,而在那些僅有片段的回憶裡,她僅記得他赤裸的模樣,和他過近的臉龐,然而每每一想到這裡,她就有種不能呼吸的感覺。
她忍不住再為自己倒了一杯,急急飲下,試圖鎮壓住紛飛的意緒,當她再倒了一杯時,她在杯中的酒面上看見了自己的倒影,她愣了愣,因在那琥珀色的液體中,浮在酒面上有著一張酡紅醉臉的女人,風情無限,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她。
悄悄移坐至她身旁的破浪,在她一徑地瞧著酒面時,放開緊握住她的手,繞伸至她的背後,輕按著她的後腦將她挪向他,因酒力有些不支的飛簾,沒有抵抗地任他將她壓靠在他懷中,而後,他只是靜靜地喝著酒,沒再做任何動作。
「應天告訴我,妳是海皇的新娘?」在她被他的體溫和酒氣醺得快睡著時,他淺淺的問話立即將她自睡海邊拉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