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局。」石中玉咧大了笑容,一手頂著他的鼻尖,「嘿嘿,別忘了夜色叫你留在京裡看著六器。」
孔雀不甘心地扁著嘴,「你就可以去?」
「夜色要我去看著那個高貴的王爺嘛。」石中玉得意地朝他揮揮手,「就這樣,你乖乖看家。」
沒法跟著去看戲的孔雀,在他快快樂樂地自後門溜出後,一肚子嘔氣地朝身後彈彈指。
「紡月。」
「在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紡月,搖著手中的香扇,款款移步至他的面前。
看著他活脫脫女人樣的打扮,孔雀雖是習以為常,但還是不敢苟同地搖首。
「去把這事告訴夜色一聲。」就算是家裡沒大人,破浪也不能做得太過火,為免日後家裡的那個大人會因此而受到為難,還是先讓她心真有個譜好了。
「是。」
第五章
雪花為大地鋪上銀妝,連著幾日的大雪過後,天氣總算是放晴了。
清晨的陽光灑落在她的臉上,一幢幢錯落於田間的小屋,縷縷炊煙升上了天際,飛簾看著眼前不曾在海道看過的田園景象,一直在想,她為什麼會站在這裡。
是因為他。
打從跟著破浪到了他的東域起,飛簾就一直在過著落差極大的生活。
在遇見破浪前,她從沒看過山頭上的皚皚白雪,也沒看過成群的羊兒被趕下山坡,往山下猶有些乾草處避冬的景象,在破浪時常帶著她進出城鎮後,她常好奇地倚在他懷中看著大批的人穿著冬衣,頂著白雪在宛如沸騰的市集裡,沸沸揚揚地聚集在一塊,載滿了貨物的牛車和馬車將通往市集的道路塞滿,道路兩旁的民家,家家戶戶在屋簷下懸掛著醃漬過的肉條等待風乾,商行或店舖裡擠滿了採購冬貨的人們……這輩子,她從沒見過這麼多人與事。
有時破浪也會讓她待在他佔地廣大的別業裡,攜她出席府中舉行的夜宴,在宴中,紅燭高掛、絲竹繞耳,底下的人們開心地慶賀秋收豐富,將有個無憂的冬日,杯觥錯影中,她靜坐在破浪的身旁,看著這眼花撩亂、恣意歡縱的一切。
在她以為人子們的生活就是她昨夜所看見的時,破浪又會在第二日天未破曉前,拉著她上馬車出府,帶她去城郡四周的鄉下地方,看被厚雪覆蓋住的農田,並站在田道旁,看著農家們的裊裊炊煙,在黎明的朝陽自後邊的山頭升起前,縷縷升上藍色的天際,並在天明後,各戶農家又開始忙碌,帶著她去看明明就已秋收完畢正休耕的農人們,是怎麼忙著為度過寒冷的冬日做準備。
他給她看人子們享樂的一面,也給她看人子們憑什麼可以享樂的由來,他要她知道什麼是付出與收穫。
他除了極力扭轉她對中土人子的觀感外,似乎也要她知道平凡人是怎麼生活的,以往在神宮中,吃的、用的,她皆不知由來,也不知海道是怎麼供給得起神宮華服美食,她只曾在小時候,看過父母與島上的村人出海打魚,但現下想想,打魚的漁夫們,怎麼可能供得起神宮龐大的開銷?除了觀瀾與滄海兩名島主,積極地以迷海的漁獲與迷陀域交易,以穩定兩島的生活所需外,她並不知道第三名負責供應神宮及全海道長老們優渥生活的島主,是打哪弄來那些錢財。
就算是先人擄掠來的財富好了,百年了,應當也快用盡了吧?她不想承認破浪口中所說縱橫各海域,四處打劫人子的海盜,即是第三名島主在海道所扮演的角色。
可是,她還是不知道破浪為何要她明白這些,她亦不知,存在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現下的她只知道,他們不是朋友,曾是敵人,有過關係……
一大清早就與力士在城鄉間辦完正事後,破浪踩著地面上一層薄薄的細雪,去接被他刻意扔在此地的飛簾,守在飛簾身後的金剛見他來了,朝他點點頭後,便先行回馬車所停之處。飛簾動也不動地看著村莊晨忙的景象,沒有意識到他已走至她的身邊,當他溫暖的掌心覆上她的臉龐時,她嚇了一跳,這才發現他的存在,以及自己已在寒風中站了多久,他皺了皺眉,將她身上的大衣攏緊些後,轉身先行走向馬車,在察覺到結冰的路面上有些滑,他又停下腳步,側著身子朝她伸出手,飛簾猶豫了一會,才緩緩將掌心放至他手裡。
放了小盆炭火的馬車裡,暖氣融融,始終不習慣乘馬車的飛簾枕在他的腿上,試著在不平穩的路途上入睡,像是與她一樣滿懷心事的破浪也不開口說話,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撫著她披散的發。他難得心平氣和,她也不想開口破壞這份兩人間的平靜,在他們總是惦記著自尊的情況下,任何言語,往往會讓他們傷了對方也傷了自己,或許無聲,是他們之間最好的語言。
穿過車簾的朝陽,將她髮絲的黑澤映照得閃閃發亮,低首看著她倚靠的模樣,破浪無意識地將指尖穿梭在她的髮絲中,一面回想著懷中人兒的種種轉變,以及他為何會牢牢記住,當她自海中被他救起時的絕望,當他以言語刺傷她時,她備受傷害的眼神,和在他親吻過她後,她矛盾地想抗拒又想接受的表情。
他從不曾這麼仔細地記下一個人,也沒把一個女人放在身邊和心頭這麼久過,在她身上,像有條細線綁住了他的視線,直拉著他往她的方向走,每每一見到那雙湛藍的眼眸,他就……
「王爺。」策馬來到車畔的力士,在金剛停下馬車後,輕敲著車門。
沒睡著的飛簾,在他打開車門前起身坐至一旁,破浪看了她避嫌的動作一眼,轉過頭聽了力士所報告之事後,面色不悅地板起了俊臉。
「在我回府前,打發他們。」
力士面有難色,「但……」說得真簡單,太后派來的人,怎麼打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