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牢牢抱在懷中的飛簾,迎著撲面而來的雪花,定眼看著下頭交戰的雙方,在海面上的船艦以箭攻的優勢阻絕帝軍的後援後,搶灘成功的神子們,在觀瀾與滄海的指揮下兵分兩路,自左右將岸上由玉珩親領的帝軍包圍,並試圖將帝軍給趕至冰冷的海水裡。
破浪具有穩定她心神的嗓音,過了一會,又再自她的耳邊傳來。
「妳瞧,沒有妳,他們還是活得下去的,那兩個領軍的島主不就正為了海道而奮戰著?沒有任何人可以永遠倚靠誰,這正是他們自妳身上所習到的一點,光就這點來看,他們就該感激妳的離開。」
從沒看過觀瀾奮力為海道戰鬥過的飛簾,看著底下的好友,終於能夠領著海道的神子捍衛自己家園,而不再是得看長老們的臉色不得不去倚靠著她,她不知該為觀瀾感到高興,還是該為海道因失去她而不得不靠自己的出征,而感到不捨或是慶幸,太多太多矛盾的情感,透過她的眼傳抵至她的心頭,百感交集的她,必須努力地抗拒著心底種種不知是錯還是對的感覺,和必須時時提醒著自己必須要呼吸,找出力量去看完這一場因她而生的戰爭。
覺得已經讓她看夠的破浪,在她已經有點站不住時,打橫抱起她,不悅地盯著她的臉龐。
「別讓我看見妳的眼淚從眼眶掉下,我不許妳為他們而哭。」
她倔強地吸了吸鼻尖,「誰想哭?」
破浪瞧著她泛紅的眼眶,知道今日的她已盡了最大的努力,他將她摟緊些,讓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低聲對她耳語。
「今兒個不是哭泣的好日子,改日吧,改日妳再當個懦夫,我想看看妳為了我而哭泣的模樣。」
「自大……」微紼著臉的飛簾,一掌推開他湊過來的臉龐。
他開懷笑問:「這是咱們的共通點不是嗎?」
岸上忙於殺敵的人群中,手執長刀的滄海在一刀刺向敵軍後,發覺了遠處山崖上的動靜,他微微瞇細了眼,將崖上的兩名男女給看個仔細,當他發現那眼熟的女人是何人,而抱著她的又是誰後,他震驚地握緊了手中的長刀。
「滄海?」已將敵軍趕下海,準備收網收拾殘局的觀瀾,見他沒跟上來,納悶地回頭喚著站在原地不動的他。
「沒什麼。」好不容易才鎮定下情緒的滄海,看了觀瀾一眼,並不打算告訴她,方纔他在崖上見著了什麼。
可當他在迎向觀瀾時,踩在細砂上的腳步,卻明顯地比方纔的變得沉重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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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在身後的腳步聲一路跟進房裡時,飛簾頭也不回地想將他趕出去。
「這也是我的房。」破浪並沒把她的話聽進耳裡,自顧自地走進房內後,反手將門扇關上。
「我想獨處。」她背對著他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我卻不想。」他脫下身上沾了雪花的大氅,順手也把她的給脫下,一塊扔至屏風上掛著。
飛簾緩緩地轉過身,面無表情地瞪著偏要撿在這時,又毛病發作地與她作對的男人,然而絲毫不受她影響的破浪,心情仍舊很好地蹲在火盆邊,以火鉗翻著盆裡的炭火,在盆裡的炭火燒得旺盛時,再將已燃好的炭火挪一些至另一個火盆裡,讓屋子變得更加暖和。
屋外雪勢不斷,屋內的沉默也一直進行著,等了老半天,卻見他半點離開的意思也沒有,大老遠自迷海奔波回來後,現下飛簾只想早早上床入睡。
她沒好氣地走至屏風後換了件乾淨的衣裳,再走至妝台邊的小几,以冰冷的水洗淨臉與手後,坐至妝台前拆去髮髻上的簪子。
也換好了衣裳的破浪,坐在她身後不遠處靜看著她梳發的模樣。
返回東域的這一路上,她的話很少,有時問她也不答話,很明顯的,在看過迷海那一戰後,她心情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因此在這種情況下,他並不想放任她一人獨處,再千愁百轉地想些什麼不該再多想的人與事。
望著銅鏡的飛簾,無言地看著破浪走至她的身後,伸手接過她手中的木梳,掬握起她的黑髮親自替她梳理,詫異自她的眼中一閃而過,但她還是沒有開口,只是繼續看著向來高高在上的他,竟會委下身段替女人做這種事。
她看著鏡中的他問:「你想知道我在去了迷海後有何感覺?」這男人,無論做何事都有著有目的,他會如此慇勤,八成就是想試探。
「不。」他漫不經心地應著,手中披散的青絲如瀑,觸感滑順似綢,他的兩眼有點挪不開。
「不?」
「因為妳的過去,已經過去了。」會帶她去,只是要她切斷與海道的關係,既然已是結束的事了,他就不要她再多想。
在看過那一戰,飛簾的心中始終有種不踏實的感覺,但在經他這麼一說後,她才發現,或許真如他所言,某些已成過去的事,的確是已經過去了。
原本她以為,在她自逐於海道時,她就已經為自己做得夠絕了,可當她站在山崖上看著迷海邊的戰爭時,她才知道,在守護了海道那麼多年後,她還是會割捨不下的,並不是說放得開就能放開,只是當他在崖上對她說他要她對海道斷念,並讓她看清了兩位捍衛海道的島主後,那些她始終騙自己已放下的,才因他而真正的放下不再糾擾著她,因她知道,她再也不必獨自一人扛著所有的責任,今後就算海道沒有風神,海道仍是可以存活下去,而她,也可以真正的離開海道。
她再也不是海道的飛簾了,現下的她,不必再屬於任何一方,她只屬於自己。
穿梭在她發裡的指尖,時而觸碰到她的後頸,身後的那個梳發人,在梳著她的發時,卻將他倆之間的關係弄得她再理不開也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