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我已經簽好,你簽一簽拿到法院公證,我們就不再是夫妻。」她打開筆蓋,將藍筆交給他。
接過筆,不想簽字的意念在他胸間擴大。
「快簽吧!我累了,好想休息。」喝口咖啡,再多的咖啡都阻止不了癌細胞的蔓延,它們正一寸寸侵蝕她的體力和生命。
眉皺,黎儇快速在紙上落字,把證書塞回牛皮紙袋。「簽好了,我們不要再談這個話題。」頭一次,他像縮殼蝸牛,以為不提,這件事情就不算數。
「這是你的公寓鑰匙,還給你。」
「鑰匙給我,你等一下怎麼回家?」
家?她在台灣本就沒家。「我搬到旅館去了。」
「為什麼要搬?我沒有趕你,那個房子我馬上要人過戶到你名下,如果你不喜歡那邊的裝潢,我找設計師……」
「我要回美國。」她輕輕地擋住他的話。
「回美國?為什麼?」
「我在美國長大,那裡有我的朋友,和熟悉的生活環境。」
「你在台灣住一年了,難道還沒熟悉?要朋友,我不是你的朋友嗎?︶」
「對不起。」笑著搖頭,她沒辦法面對他和季昀的婚姻。
他懂了,再留,對她是殘忍並非仁慈。
「回美國,你要住哪裡?」
「我父親留給我一棟房子,你去過的,記不記得?」那個房子裡,有她最美的回憶,父親、母親、童年、還有那個沒有結局的單戀。
「我知道,我到美國一定去找你。」
「別來了。」徒增遺憾罷。讓她安安靜靜死去,讓她安安靜靜遺忘。
「你的人生還很長,終有一天,你會忘記我,你會愛上一個值得的男人。時間是最好的傷口癒合劑,不管是對心理或身體創傷。」
「不會了……除了你,再也不會……」時間太少,助不了她的癒合。
「固執!」輕敲她的額頭,他不肯將她排除在心情之外,一如她對他。
「假設我告訴你,我只能再活一年,你肯不肯讓你的婚事再延上一年?」
「繪藍,這對我們不會有幫助。」鎖了眉,他拒絕回答。 她懂,她的愛已經浪費他們一整年,再延遲,對他、對揚揚、對季昀都不公平。
拭去淚,她淺淺笑著,「問你個問題好嗎?」
「你說。」他選擇對她殘酷,雖然於心不忍。
「如果我不在你會不會思念我,一如我思念你?」思念--她唯一能做的事。
「我會。」尚未離開,他的思念已氾濫成災。
「如果,我們相識在你和季昀姊之前,你會不會愛上我?」
「我會。」她不知道他已經愛上她,但他的愛不能現形只能壓制,因他不能對不起季昀,更不能對不起懋承。
「如果我們相愛,你會對我一生一世永遠不變,就同你對待季昀姊般?」
「我會。」
「夠了。」深深吸氣,她笑得好滿足。「我的『如果』換得你好多個肯定,我知道自己輸在哪裡了,我輸在遲到,下個回合再碰上,我不會再讓自己遲到。」
「繪藍……」心又疼了,她總是教他心痛又心疼。
「儇……」她首次這樣喚他,意外地,他應了。「我結過婚,卻還是處女,傳出去已經很難聽了,如果連初吻都沒經歷過,我一定要被我美國的朋友大大恥笑,肯不肯幫幫我,教會我接吻?」
他笑了,沒推卻,不違心。軟軟的唇瓣印上她的,像文火、像暖陽,濕濕的氣息叫人心醉,她跌在他的懷抱中享受甜美……
這是吻,他的吻……也許他不愛她,但是他吻了她,一償她多年宿夢……
「儇,你吻季昀姊的時候也是這樣嗎?」
「我沒吻過她。」捧住她的臉,他老實說。
「那,這次……我早到了……」他的吻又封住她的檀口,閉起眼睛,她假裝起他愛她……
☆ ☆ ☆
提著皮箱,她約陸傑見面。
「你去哪裡了?這幾天我和阿儇到處找你,為什麼搬離原來的飯店?」一見面,陸傑就連珠炮攻向她。
「我下午的飛機,肯不肯送我一程?」她笑著轉移話題。
「你真要回美國?留下來,至少有我這個候補者,怕什麼?」
「陸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她還是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說啦!為你我都換過無數女朋友了,還有什麼忙不能幫的。」
「這裡是我在美國的房契,還有我爸留下來的股票,我想請你幫我轉移到揚揚的名下。另外,這筆錢,我想,請你幫我辦後事,在街道我的死亡證明之後。」
「你在說什麼鬼話?」他一甩手,像燙手山芋般把存摺給甩出去。
「我希望能葬在我父親和母親的墳旁,我畫了圖、也寫了地址,那塊地,很久以前我就為自己買下。」她彎下身,把存摺撿起,再度送到他面前。
「你不要說鬼話,我才不理會你的胡說八道,你要是敢做傻事,我不但不會去幫你收屍,還要把你的屍體捐給醫學中心去解剖,讓你沒衣服穿,還要給人東一刀、西一刀割來割去痛死你!還有、還有,我會把這些股票、房子全部變賣,然後到拉斯維加斯大賭一場,把它們全賭光。」他的恐嚇顯然起不了作用,她仍然淡淡笑著。
她拿出一隻信封,把它交到陸傑手上。「這是我的遺囑,你要好好收起來,別遺失了,我可不能從棺材裡跳出來,重擬一張。」
「我說了,你不會躺進棺材裡,會躺在冷冰冰的解剖台上,然後讓那些醫學院的學生,把你泡上福馬林,塊塊分解成殘破不全的屍塊。聽懂了嗎?我不是嚇你,我是真的會這麼做,如果你敢做傻事的話。」
「陸傑,謝謝你關心我。我不會做傻事,我……我是生病了。」
「生病就去看醫生,誰告訴你病了就會去見閻王,要真這樣,地獄裡早人滿為患了。」受不了,女人笨、笨女人、笨人是女人!
「醫生說運氣好的話一年,不會再更長了。」她平靜地轉述醫生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