雋琪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問起關於想家的問題,但是,看得出來他此刻是的的確確要跟她說什麼,於是她還是回答了,「我不知道那樣的頻率算是常還是不常,不過,我會想。」
想家,想爸爸,也想他。
台北對她而言是他存在城市。
透過一條寬頻線路,她跟時差十二小時的他維持著交談,雖然總是言不及義,但是,對於喜歡他這樣久的她來說,已經是很大的快樂--即使走下進他的感情世界,但至少,也不要斷了聯絡。
「想家的時候妳都做些什麼?」
「如果時間早就洗洗衣服,打掃房間,如果時間晚了,直接上床睡覺。」
「我剛來這裡的時候,以為自己也會想家,結果沒有,因為幾乎所有的時間都花在--」
她知道他要說什麼,跟著開口。
於是,兩道聲音一起重迭而出,「失眠。」
凌勁捷笑了,「妳還記得?」
「當然記得。」她一副少小看我的樣子,「那時我還以為你想家過度才會這樣恍神,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才知道你被蟬聲吵得睡不著。」
「那時真的好佩服妳跟尹叔,總覺得聲音明明這麼大,你們為什麼可以睡得這麼熟,一點影響都沒有。」
「習慣嘛。」
「是啊,習慣。」當時的他,直直痛苦到秋天,「可是,那好像也變成一種強迫記憶了,我會把蟬聲跟這裡的一切聯想起來,老房子、圍牆邊的茉莉花、院子裡很難開的水龍頭,尹叔……還有妳。」
「嗯。」
「大學的時候,我常跟觀星社員一起上山,有時也會有蟬聲,因為太吵,大家都睡不著,就圍在一起聊天,我會講起妳,那時候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提起家裡,但是現在想起來,是因為我已經習慣了那個聲音背後所代表的一切。」凌勁捷回想著,花香,植物的味道,還有那個曾經吵到讓人睡不著的聲音。」
雋琪靜靜的聽他說話。
談話之間,遠邊的橘雲漸沉,天色轉黑--雖然眼前的視線已經開始不再那樣清楚,可他心中有些東西卻漸漸清晰。
他已經考慮好了,只希望這決定沒有錯。
「妳可能發現了,這陣子,我常常在想一些什麼,老實說,我沒想到自己會被這種事情困住這麼久,妳知道嗎,有時候體諒與膽小只是一線之隔,我正在找尋其中的平衡點。」
凌勁捷轉過頭,微黑的天色中已經無法輕易看出她的表情,但是,她的眼神卻定住在他的臉上。
乾乾淨淨的。
「我有件事情要告訴妳。」
「嗯。」
「如果妳覺得不舒服,就當沒聽過吧。」
就在他們熟悉的夏晚氛圍中,他說了。
慢慢的,從五月去紐約看她時的些微心動開始。
他並不是那種喜歡她很久但到現在才發現的那種人,他的愛,的確是在這個夏季才開始萌生。
她推翻了他的美女定律。
推翻了他的完美規矩。
後來,每次雋琪問起他這件事情的時候,他總是說不記得說了什麼。
她說他耍詐。
他會回答她沒有--他不必去記得那個晚上自己究竟說了什麼,他只要記得她的表情就好了。
那是凌勁捷第二次看到雋琪哭泣,帶著幸福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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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秋天。
已經到了晚秋,中央公園從盛夏的翠綠一轉為蕭瑟之氣。
一團團的綠色大樹突然間都換了模樣,掉葉子的掉葉子,變顏色的變顏色,似乎都在宣示著季節即將轉換。
天氣已經有點冷了,雋琪穿上外套,正準備去上課。
把書塞進袋子裡,順道在牆上的月曆打上圈號--每天早上把已成了昨天的數字圈掉是從以前就有的習慣,這樣,她才不會弄錯日期。
穿好鞋子,她開了門,彷彿算好時間似的,住在對門的小佩,房門也嘩了一下開了。
「雋琪,妳看起來好愛睡。」
「我昨天比較晚。」
小佩靠近她,笑得曖昧,「又在在線談戀愛呴。」
「我在看書。」
「一整晚都在看書,沒有開計算機?」
雋琪臉微紅,「一點啦。」
「我就知道。」小佩嘻嘻一笑,「見不到面已經夠可憐了,還聯機上聊天都不准的話就太沒人性了,說,妳昨天在在線談情說愛多久?有沒有兩個小時?啊?沒有喔,一個小時?也沒有,半個小時就下線?妳會不會太有自制力啊?」
「我不想耽誤到功課。」
簡單幾個字,讓小佩肅然起敬。
如果讓她來講,她會覺得雋琪跟那個什麼凌勁捷的戀愛根本就像連續劇,而且是屬於那種七轉八折型的劇情,因為彼此都很會藏,所以一點破綻都沒有,要不是凌勁捷最後開了口,差一點點兩人就要擦身而過了。
她去台灣的時候,還差點衝動的想要幫雋琪告白呢,還好她膽小,要不然這場愛情戲就被她弄得一點氣氛也沒有了。
怎麼說都還是當事人主動告白比較好咩。
當她與雋琪終於又在上東區的學生公寓碰頭,雋琪真的是……整個人都亮了起來,那種亮度是不會騙人的,一定有什麼很好很好的事情,她才會變得那麼耀眼。
事實上也證明她的猜測沒錯,雋琪戀愛了。
對象是那個她暗戀了N多年的人。
至於那個人是怎麼告白的,這點雋琪不告訴她,纏之,盧之,有時候使使小手段想騙她都沒用,雋琪很堅持這是她自己的秘密。
幾個月過去,小佩知道沒辦法,也不去管了,現在她最大的樂趣在於探究遠距離的戀愛究竟在談什麼。
叮咚一聲,電梯門開了。
兩人出了公寓大門,下階梯,然後就像過去的每一天一樣,朝地鐵站的方向前進。
入站後,小佩還記得剛才說到一半的話題,很快的在候車時間問了起來,「你們現在聊天的內容都跟以前一樣?」
「差不多啦。」只是,會多一些些的……甜言蜜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