雋琪在學校參加了排球隊,練球回來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洗澡,他不知道她的生活作息,她也還沒習慣家裡多了一個人。
那天,剛好附近的道路在施工,鑽頭發出震天價響的驚人分貝,聲音大到他們聽不見彼此的聲音。
他不知道她回來,她也沒聽見些微的水聲。
她在浴室外間脫去球衣,包了大毛巾就拉開內室的門,卻沒想到裡面早有人搶先一步,情況說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
雋琪還好,長毛巾裹著,損失的只有肩膀跟小腿,而凌勁捷當時卻是一件衣服都沒有--對於一個只有十三歲的女生來說那可是一個很大的視覺衝擊,雋琪的驚愕可想而知。
雖然那真的只是一個意外,可是他卻沒辦法把記憶從她腦子裡除去。
一想起,她的表情就會出現一種極力壓抑的愛笑戚。
倒也不是說她老想著這件事情,因為每一次她會想起,幾乎都是因為凌勁捷自己說了什麼的緣故。
不過話說回來,她的反應很微妙。
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應該是大叫然後轉身跑走吧,可是她卻在驚愕過後,後退,後退,再後退,直至退到拉門軌線外時,伸手輕輕將舊式木門拉上,然後說:「你慢慢洗,我不急。」
當時凌勁捷就覺得尹叔沒騙他,他的女兒真的很奇怪。
說外向是很外向,有時候又彆扭得厲害,人越多,她的自我防衛機制越強,要聽她說真心話絕對不能挑人多的時候。
真不知道該說是優點還是缺點。
這個夜晚,就跟過去很多共度的夏夜一樣。
兩人在簷廊比肩而坐,白色磁盤上放的是冰鎮後的切片西瓜,月色光明,蟬聲唧唧--初來乍到時,覺得那蟬聲實在有夠吵人,可是多年後的現在,他已經習慣牠們的存在了。
那是一種家的感覺。
尹叔將他這個故人之子視為己出,雋琪雖然嘴硬,但他知道,她跟自己是很親的,他可以包容她暴躁的脾氣,不是為了什麼,而是因為習慣了她的存在,那是他總會想起的一個人……
凌勁捷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等我一下。」
雋琪聽見他開行李箱的聲音,不一會,紗門又被打開了,他頎長的身影再度在她身邊坐下。
他遞給她一個壓著浮凸玫瑰圖案的白色紙袋,「給妳。」
「是什麼?」
見她問,他答得也快,「從國外帶回來的減肥束腹。」
她瞪了他一眼,每次都是這樣,只要只剩下他們兩個,他一定不會放過在口頭上欺負她的機會。
剛剛說她沒有比較瘦,現在又說要送他束腹,可惡。
拆掉層層包裝,是個時鐘。
很漂亮,是威尼斯玻璃。
「妳可不要告訴我妳已經買好新時鐘了,我可是千里迢迢帶回來的。」天知道要帶這個易碎物品,他一路搬運行李的時候要多小心。
「還沒啦。」雋琪看著手中那個跨越千山萬水而來的禮物,薄薄的唇角浮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以小方塊的方式成就一個大方塊,淺藍,深藍,透明三種顏色交錯,簡單利落,很有海洋的感覺。
凌勁捷看到的第一眼就覺得,那應該是雋琪會喜歡的樣式。
她的時鐘壞了那麼久還沒買新的不是懶,是因為她挑,找不到喜歡的,她寧願先忍受沒有的不方便,也不想隨便遷就。
「漂亮吧?」
「嗯。」
「嗯什麼嗯,喜歡就要說喜歡,不要說嗯。那是我們認識這麼 久我才知道妳的意思,可是換成別人,不見得會知道。」大手一下摸上她的短髮,「妳啊,要學習一下坦白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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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要吃什麼?」最關心三餐的職員--姚若梅,總會在十一點半發出這個聲音,永遠準時,不會有誤差。
「姚若梅,妳不談吃會怎麼樣啊?」蘇怡芝受不了的說。
「可是吃本來就很重要。」
專員謝書安聽了直笑,「梅梅真是個好鬧鐘,對吧,勁捷?」
「當然、當然。」雖然說每天上班就盯著時鐘等吃飯實在有點頹廢,但如果沒事情做,也不能怪梅梅如此委靡了,「反正今天也沒什麼事情,不如我們一起出去吃吧。」
「喔,贊成。」梅梅高興大呼,「每天吃便當吃得好膩。」
「那我打電話訂位了,要去的有誰?」
梅梅第一,「我。」
謝書安第二,「加上我。」
凌勁捷拿起話筒,「怡芝妳呢?」
「好吧。」既然大家都去的話,她不去好像也太不合群了。
凌勁捷翻了一下常用電話簿,按下了他們喜歡的一家複合式咖啡坊的電話,要了四個人的位子。
對凌勁捷來說,桂冠旅遊與其說是辦公室,不如說像他的中繼站吧,一般領隊都是合約制,可是他這個領隊與眾不同,有團帶團,沒團照樣來。
別家的領隊不會跟助理、會計,或是專員這樣熟,但他會。
訂好位子後,謝書安突然說:「昭宇他家好像在附近,打電話問他要不要一起出來好了。」
林昭宇是另外一位領隊。
他跟凌勁捷一樣,退役後就在桂冠旅遊工作,大家已經認識好多年,偶爾也會來桂冠--雖然以留守的形式居多,但對於偶爾發生的「全員外務中」的情況,的確幫了很大的忙。
相貌普通,個性溫和敦厚。
即使蘇怡芝也承認,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根本沒有辦法發脾氣,因為他人太好太誠懇,想生氣都不知道從何生起。
「不用打,老闆叫林昭宇出差了。」蘇怡芝提醒。
「雋琪出差,昭宇也出差,怎麼大家都在出差。」謝書安用一種開玩笑的語氣說:「老闆難道準備發憤,重振他口中『當年的桂冠』的氣勢了嗎?」
「謝書安,你真的應該多看一下公司的行事歷,他們是一起出差的。」
「啊,真的?哈哈哈,我最近比較忙,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