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蔓說著,又淚眼汪汪地要哭泣起來。
「好,好,傻妹妹,別這麼多愁善感了。姊姊沒說過得好,也沒說過得不好呀?你 看看,我這不是好好的?要說傷心事,姊姊只覺得對不起媽媽一個人,她為我受那麼多 苦,我卻不知道。」
靜剛的雙眉緊鎖,臉上浮現無邊的悲哀。一旁正唏噓不已的青蔓,忽然看見門口不 知何時站立了的一個男子,整個人霎時活潑了起來,精神大振地喊了一聲:「逸航哥哥 ,你什麼時候來的?」
章逸航臉色慘白,眼眶濡濕地站立原地,眼睛眨也不眨地凝望著靜剛。
靜剛強抑住心的狂跳,把平靜的眼眸投向了那個正為她而震撼著激情的人。
啊!十一年,狠狠往肚裡嚥下多少相思的眼淚,那個戇直的青年,如今蛻變成一名 翩翩儒子,氣宇軒昂,逼人的俊秀和書卷氣,怎怪青蔓將心交託給他?那依稀的輪廓與 五官,不變的神態和氣質,教她一眼就能相認,一眼就把內心的深情繾綣都喚回到眼前 ……「逸航哥哥,她是姊姊!她是姊姊,姊姊回來了!」
青蔓興奮地叫嚷著,不由分說地把靜剛推到章逸航面前。
「看啊!快看,姊姊回來了,姊姊好美好美,你說,我們像不像?我有姊姊這麼漂 亮嗎?逸航哥哥,快說,別發呆呀!」
被青蔓推拉著,靜剛和逸航幾乎只有一拳之隔,靜剛只覺自己呼吸急促,然而她仍 是保持平靜與淡漠,不讓自己的情緒洩漏出分毫蛛絲馬跡。
「桑小姐,久違了。」
逸航並沒有接下青蔓的問話,一張悲喜難辨的灰臉擠出一種極為不甘不平的怪異表 情,冷冷地開了口。
靜剛往後側退了一步,逃離了他那灼人的閃閃眼神,並沒有搭腔。
「咦?怎麼這樣稱呼姊姊?桑小姐?好奇怪哦!」
青蔓聳著肩站在兩人中間。
「這樣的稱呼一點都沒錯,姊姊早就不是葛青蔓了。」
靜剛習慣性地將只手環抱在胸前,目光慢慢投向窗外的萬里晴空,又復意味深長地 把視線投向青蔓,說:「現在,青蔓是你。」
「噢,是啊,是啊,我都糊塗了。不管怎麼樣,也不該這麼生疏見外嘛,逸航哥哥 ,你可以叫姊姊靜剛啊。來,你們坐一下,我去焗薄餅,煮咖啡……」
青蔓喜不自勝地一邊說,一邊捲起了衣袖。
「不,青蔓,今天不能陪你吃薄餅了,晚上要趕一篇報告,薄餅你就一個人吃吧。
我走了。」
逸航說完,反手關了門便離開。
「怎麼這樣!差勁,討厭!早就說好了……」
青蔓追到門邊去叫喚,很是生氣。
「他有事,讓他去吧,姊姊陪你吃。」
靜剛露出淺笑,寬慰著青蔓,臉上一片溫柔和慈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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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去的時候,已是萬家燈火的入暮時分。
夕陽餘暉正奮力投射出一片壯麗的暗紫和靛青,留給臨別的大地,明亮的熠熠千燈 萬盞,在如此的背景襯托下益顯壯闊輝煌、綺麗旖旎。
靜剛來到十五樓電梯門口,正待按鈕下樓,一個人影閃到身前。
強而有力的一條手臂緊緊攫住了她,傳來清清楚楚的一聲叫喚:「青蔓!」
靜剛錯愕地愣住了,竟然是章逸航守在那裡等著她!至少足足等了兩、三個鐘頭。
她抽回自己的手,冷冷地搖著頭說:「我不是,你認錯了。」
逸航再次抓住她,堅決地抓住她,堅決地說:「你是青蔓!永遠是我的青蔓!我怎 麼可能認錯?怎麼可能?」
「逸航,你的青蔓現在在屋子裡,十幾年來,你們朝朝暮暮在一起沒有分開過,你 竟然會把她認錯!」
靜剛奮力甩開他,搶進開了門的電梯,逸航立即跟進去。
電梯迅速一層層往下掉落,只聽見逸航重濁的呼吸聲,兩人之間是一片緊繃的緘默 。
電梯到達地下室停車場,逸航傷心地開了口。
「青蔓,請讓我們彼此好好談一談,好嗎?闊別了十一年,難道你真的對我無話可 說?一句話也沒有?」
靜剛不敢去接觸他的眼睛,只是把腳步停下來,將眼睛投向遠處停車場粗糙的天花 板,絕情地說:「你聽過一句禪詩嗎?雁渡寒潭,雁去潭不留影;風來疏竹,風過而竹 不留聲。過去的事,何必再苦苦留住?你讓我走吧。」
「好高深的境界,佩服!想不到十一年不見,你已經成了莊子的高徒,修練出這麼 偉大精深的功夫,可以把事情當做根本沒有發生過。」
這樣的句句冷嘲熱諷,倒是把靜剛滿腹舊愁新怨勾上心頭,她調回目光,哀怨地直 射向他的眼睛,攫住它凝視了幾番,才冷峻地問:「什麼事情?什麼事情曾經發生過?
」
「什麼事情曾經發生過?你問我什麼事情曾經發生過?哈,難怪剛才我親口聽你說 ,這世界上你唯一對不起的人是你母親?」
逸航的怪聲怪氣透著無限淒涼和怨懟。
「難道,我還對不起你?」
靜剛說完,迅即大笑起來,狂放暢快地大笑,像一陣颶風吹遍了整個靜幽幽的停車 場。
「笑夠了吧?這些年,你也學會了這樣轟轟烈烈的輕狂放浪,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
逸航等她笑夠,兩手狠狠抓著她的肩膀搖晃著。
「是的,我早就告訴過你,你的青蔓在上面,是你硬要把我當作她。不是嗎?
何況,我的確是改變了,也受夠了你的嘲笑,你還想怎樣?」
靜剛不甘示弱地問。
「你聽著,青蔓,我要你正正經經、老老實實回答我,過去的事,你完完全全不在 乎?完完全全忘記了?」
這個虛情假意的男人!在和妹妹耳鬢行廝磨了十幾年後的今天,竟然又想說服姊姊 和他重燃舊情!他可是真正徹頭徹尾地改變、徹頭徹尾地負心!
靜剛悲不可遏卻不作聲,只想聽他還能再說出些什麼荒誕無恥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