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相信他的離開必有他因,她也猜到他救她的動機並不單純,雖然她平日大而化之不願多想,並不代表她沒頭腦,許多事情,她只是不想看得太仔細。
慈寧曾說過:有時候,看不清事實反而是種幸福。
她對慈寧的話從來奉行不疑,但他……他卻是她想看也看不到的謎。
此時的台灣,該是深夜過後的沉靜吧?海邊呢?是否又奏起了海神的序曲?漁船的燈火是否依舊明滅閃爍?海風中是否傳述著精靈們百說不倦的人魚公主?
塵囂中,可有盞點亮的燈在等她的歸蹤?
芝蘋累了,不想再去追討紛擾背後的迷霧;明天,放由明天的命運擺佈吧!
當她枕在頸下的手臂因熟睡而滑落,他才緩踱至她跟前。
輕輕地,他溫柔而不含半絲聲響地抱起她,回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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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不通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不是常說無法理解我嗎?怎麼突然又想看穿我?」
「你贏了。」他陳述事實,沒有衝動和火氣:「這局棋是你布的,你早就算準了她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你是說毒是我下的?」他有絲好笑:「我會無聊到先下毒,爾後再費勁解毒?」
「你不會,但你知道無聞會幫你做。」他指控:「你擅於窺心,無聞對你的心意你視而不見,你貿然啟用情居,無聞必會遷怒芝蘋,下毒是當然的結局。你知道,卻坐視它發生,你說棋不是你布的?」
「隨便你怎麼說。」他把玩著手中一面小巧的鏡子,圓鏡由杉木刨成鑲嵌,兩邊雕花順著鏡沿圍了圈,鏡中映出他的嘴,他的鼻以及他的眸。「就算是又怎樣?你要殺了我給江芝蘋當開胃菜?」
無識挫折地以手耙過發:「我只是不明白你的用意何在,你不是要解封印?」
「你要我殺了她?」
「不,我是……」理不清頭緒的他窮索枯腸,最後長長而歎:「我只是希望你別折磨她。」
「我把她完整地交由你看管也叫折磨她?」
「完整的只有她的人,並不是她的心!」
「我心魔向不食心。」
「你只偷心!」無識對答如流:「沒有人可以固守住自己的心,除了無心之人,否則在心魔面前只有相思路可走。」
「你要說什麼?」他優雅地抬頭,小鏡反射外頭照進的光,漾滿了整個廳的物體上。「你是為江芝蘋請命,還是為自己?」
「我……」他支吾了下,頹然坦言:「你知道她變成怎樣?她的魂魄已經不在了,終日呆凝著遠方,食寢不寧,話少了,人也蒼白下來……王,如果你只要解除封印,那就告訴她吧!別讓她痛苦太久。」
「痛苦的是她嗎?」他自鏡中攬見了身後人的沉鬱:「我看是你吧?」
無識別過頭,迴避鏡子投射到他臉上的陽光,也迴避了對方鑽研的眸光。
「這面鏡子是我親手雕刻鑲上的,是我送小娜的訂情物,反正我也用不著,你就拿去送她吧!」他拋出鏡子,小圓鏡滴溜地滑到無識腳跟旁:「就當作是我給她的謝禮,謝謝她帶給我的笑。」
「王!你真的要她死?」
「這是你要求的,不是嗎?」他扯動嘴角:「不過你還有時間好好和她相聚,等我自精靈界回來,事情可能就會改觀了。」
「既然不要她活,你又何必親自抱她回來?你對她也有情!」無識大膽犯上:「我說的沒錯吧!」
他只管走他的,對無識的吶喊無入於心,風將他低啞的笑聲吹散,散向天地,似是證明自己的信心,誓不動情的信心。
而無識拾起圓鏡,把它牢握在掌心,不讓它再泛出亮麗,室內瞬間增添了好幾道陰影;遮蔽了室外的晴空,也籠圍起他的心。
第七章
空白的日記 是暴雪將至的兆喻
命運的集替 引觸埋伏的變因
手控魔界轉輪的人!
不同的生命背負著不同的使命
愛與恨的交疊,不遏是匆促人世的驚鴻一瞥
捨或得,端看你的心
芝蘋醒來後,已身置床被中,她不記得她怎麼回來的,沉睡時曾有過坐船的感覺,有如被他抱著般,搖搖晃晃,十分舒服……不可能是他,他離開了不是嗎?這麼說是無識把她「找」回來的!
內疚,是繼心傷之後唯一與日俱增的感覺,對無識的愧和歉,隨著他的付出而倍增。他是喜歡自己的,她知道,所以她苦惱,為不能回報等量感情而苦惱。她喊他識哥,是因為他正如奕霆一樣是她的兄長,她只能以此待他,她不敢想太多,怕給自己的錯綜複雜渾攪了現狀,她現在變得一點都不貪心,她只要能過日子就可以了,她已經不是人界的她了。
意氣飛揚,率性熱情的江芝蘋死了,可笑的是,她連這個活著的軀體是什麼都叫不出名宇;江芝蘋的手,江芝蘋的臉,江芝蘋的身體看在她眼中只是另一則絞痛地的笑話!
疊妥了被,她被一束光照亮了視野,梳妝台上正放著一面巴掌大的圓鏡,式樣精巧,芝蘋自然而然當成無識體貼她的小禮物,為了方便她的生活,他煞費苦心給她準備了一件又一件小東西,自髮帶到腰帶,他總是默默地為她辛勞,她也曾要他別為她做這些,而他只是凝視她,說:
照顧你本來就是我被指派來此的責任,況且很多東西都是我本來要送給妹妹的,既然她不在了,不如轉送給你,也好物盡其用。
她那時才問出他的妹妹早已過世,他之所以對她好,有部分可能是心理的補償作用吧!想自她延伸至他妹妹的形影,多少了些未盡之憾。查明來龍去脈,芝蘋也不好說什麼,喪親之痛她最會悟不過,怎能回絕他的祈願?所以,她只有接受。
但,那份失落似乎已長駐在她心頭,打從無情轉身的那一秒起,她就開始了遊魂的生活。她幫忙整理花草,施肥、澆水,兼任起情居清潔婦,趴在地上一寸寸地擦拭地板是常有的事,情居的光鮮可想而知;偶爾她會在他的陪同下入林灑些食物分與動物們啄食,兩個人聊聊天,漫步於枯葉滿鋪的道上,有幾次她想問他是否有抱她回情居,但她吞吐了數回又告作罷,不是他會有誰?雖然昏沉中感覺像是那一去不回頭的人,但她又能以何證明中以至於她將這份依戀歸咎成昏眠中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