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這麼做?這件事應該由我來做,該死的是我!為什麼連贖罪的機會也不給我?」
無識不慍不火直視著他:「你現在這副樣子還不夠嗎?」
他放開他,退步隱回暗處,將斗篷拉得死緊,遮住自己半邊臉。
「我這麼做並不是為你。」
「你明知你的精血只能延長她的時間,為什麼還要選擇這條路?」
「你的血就能救活她嗎?」無識犀利反問。「如果芝蘋不是人類,就算是最普通的精靈,我的血也能治癒宇劍之創,偏偏她是最脆弱的人類,我沒有辦法眼見她死,要死我也要和她一起死,黃泉路上她才不會寂寞。」
不能同生,但求同死。
「為什麼?」
為什麼做錯的事永遠挽不回?為什麼宇劍的封印會招來一場又一場的悲劇?為什麼一個人類只能接受一個魔界人的血?為什麼他得背負罪責活下去?
為什麼他連求死亡的解脫都不准?
「輸出精血,任憑能力多大的魔界人都只有三十天的生命,你……」
「我不會後悔,更不會害怕。」無識的眼神沒有如此平和過:「能為芝蘋付出,我很幸福。」
他還有什麼話好說?整件事中根本沒有他插手涉足之地。
「王,魔界全靠你了,不要辜負芝蘋對你的愛。」
「我不配她愛。」
「但她只愛你!王,可不可以請你在這段時間內多陪陪芝蘋,雖然她不說,但我知道她惦記著你。」
他下意識地想拒絕,無識搶先一步道。
「我會一天比一天更衰弱,不能讓芝蘋查知我輸血給她的事,情緒的不平衡會縮短她的時間,所以請你多陪她,分開她的注意,避免她承忍太多相思之磨!你可以隱身不讓她看見,這樣她就不知道你的模樣,好不好?」
「既然她看不見,那我又何必來?」
「她的眼睛看不見你,但她的心看得見。」無識斬釘截鐵地答,撼搖了他。
剛才不就是他一到,她馬上感覺到他嗎?
「無情,我以兄弟的立場拜託你,好嗎?」
他和他相視,無限感慨在心頭,微雅娜和芝蘋都是他們最愛的人,而他親手害死一個,重傷了另一個,他從沒埋怨過他……他的胸襟令他汗顏。
無識才是芝蘋該愛的人。
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設計芝蘋,不該接近芝蘋,更不該為了封印蒙蔽了自己!
「無情……」無識還想再說,他卻轉過身去。
「我已經不能再自命無情了。」
「那你是?」
「我總得把該處理的作個交代吧?」
「王,謝謝你……」
「不要對我婆婆媽媽。」他的影子還是冷峻,不同的是無情已不再無情。
「要是我再碰見,你搶了我要說的話要做的事,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無識沒有目送他離去,他對著床上睡得正熟的人兒,憐愛地說:「芝蘋,如果你能看見他的改變,想必會很開心吧?」
能找回無情的情,她付出的何止是綿密細長的相思?
夜,深了,漁村也沒入睡夢中,唯一不受睡神魔力的,只有窗外時強時弱的潮浪;以及一顆捨不得入夢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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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江裕帶著太太來到海邊小屋。
「芝蘋還沒醒?」江裕額上的皺紋刻得好深,不注意去看還真有種聯想,好像他把他一生的悲傷都畫在臉上。
無識很有禮貌地端出水果招待:「芝蘋昨夜吃了藥,可能會睡上兩天。」
江裕哦了聲,迎上太太的詢問,以英文翻譯了遍,解釋了芝蘋昏睡的原因。
「你放心,芝蘋不會不見你的,我都說過了她已經不計較以前的事,你就甭擔心。」江裕發覺無識的不解,對他笑笑:「潔西卡聽得懂中文,卻不太會說,所以有些溝通不良。既然芝蘋還在睡,我們就不打擾,等她醒了我們再來……」
江裕語中有抹自嘲:「我這個做父親的不能伴在女兒身旁,要麻煩你代勞,心裡真過意不去……芝蘋打小就和我不親,我沒辦法像她媽一樣和她打成一片,也難怪她不要我留下來照顧她,吳先生,我是真心誠意地請求你替我照拂她,缺什麼儘管向我開口沒關係,我能賦予芝蘋的,恐怕也只有錢了。我剛搬到美國的那陣子好煩惱芝蘋,怕她一個人在台灣無親無故會出事,我知道她始終不能諒解我再娶,所以到處惹是生非,我對不起她,每每回台灣到警局保釋她時,她臉上的倔強讓我好心疼,我想打也打不下手,罵也罵不出口,女兒會這樣都是因我而起,我沒有資格怪她,是我這個父親太失敗……」
江裕說到傷心處,老淚抑制不住地滾落:「芝蘋恨我到離家出走,回來卻只剩半條命,是老天在懲罰我,罰我不懂得珍惜自己的女兒,我以為芝蘋長大後,會瞭解我的用意,會搬到美國和我們團聚,可是我忽略了時間是日夜堆疊的距離,十年的隔閡太長,我們父女跨不過去,所以我只好懇求你,替我照顧她……」
「爸!」
芝蘋倚在門邊,熱淚盈眶。
江裕慌忙拭去淚水迎向她:「怎麼起來了?你應該多休息才對……」他因女兒撲倒在他胸前而晃震了下。
「爸,對不起,是女兒不孝,女兒誤會你了……」
「傻丫頭,哭什麼?你看,哭成大花臉了。」江裕五味雜陳地替女兒擦淚:「潔西卡為了見你緊張了整個早上。」
芝蘋梨花帶淚笑亮了臉:「阿姨,請你原諒我以前不懂事。」
金髮碧眼的潔卡西顯然也感動地哽咽,用她臨時惡補的國語喊:「芝蘋,我雖然沒有生育,但你就像是我的女兒,我也不是成功的母親,但我會努力做好母親的角色,謝謝你肯承認我。」
他們一家三口擁在一起,為遲來的團圓歡欣。
「媽,爸就交給你了。」芝蘋是真的放下了,連存梗心中的芥蒂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