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哥,最近我總有奇怪的感覺……」
他們的足跡,已是沙灘上的常客,天上海裡,繪畫的都是他們再熟稔不過的景致。
芝蘋的話藏了好久,她一直不曉得該不該說:「好像從我們搬到小屋就開始了。」
「你是說你自言自語的習慣?」
十九天來,芝蘋養成了對空氣說話的習慣,只要傍晚一到,她就在房間悶著說一大串話,講得津津有味精神十足,晚上是她一天中最有活力的時刻。
芝蘋靦腆地笑:「你們會不會認為我不正常?」
「我相信你有理由。」
「還是識哥最瞭解我。」她愛嬌地吐吐舌:「我大概是想他想瘋了,每到黃昏,我就感覺到他在我身邊陪我到我睡著,剛開始我很肯定是他,但是現在我不敢確定是不是出自我的幻想。」
「怎麼說?他能來陪你是件好事呀!」
「可是……為什麼?他不是拖拖拉拉的人,不喜歡沒頭沒尾,要嘛他會和我長談把事說得一清二楚,要嘛他就避不見面,默默守候不是他的原則。」
「或許他有苦衷……」無識別具深意地暗示:「也或許他沒有臉見你。」
「啥!」芝蘋捶了他一下:「沒有臉不成了「白面魔王」?是我握著他拿劍的手自殺,又不是他送劍入我腹,他不會因此而躲躲藏藏,所以我在想會不會是我精神錯亂。」
彼方有三五小孩圍在那築沙堡,看他們興奮地繞著小沙堡來回跑跳,芝蘋由衷泛起笑容。看著孩童的純稚,也是件快樂的事,她從別人的開心中尋到了自己的歸向,恍然會意,原來幸福並不難求。
「其實,我也不能再要求什麼,能當做他在身邊聆聽我細說生活的點滴冷暖,假想他也分享我的喜怒哀樂,本身就是幸福,他是否真的有來反倒不是重點。只是我還是有些憂慮,怕現在的幸福會讓我捨不得放下,怕那天來臨時我會哭……」
「芝蘋,還記得一句話嗎?」
「哪句?」
「捨或得,端看你的心。」
無識的點示,讓她垂首冥思起來,當時她就是看開了捨與得才會如此寧靜地獻血,她捨去她的血,得到如今的幸福;她實踐早已衍定好的使命,意外地豐富了生命,如果她沒有看淡死亡,現在的她還在魔界飽嘗情火熬煎吧?是捨是得,端看心立的角度,既是觀點上的問題,何來煩惱?轉個彎再想不就成了?
那天還沒來臨,她何苦掛念這麼多?能擁有的,能把握的為何要向外推?與其懊惱該不該放縱對他的思念,何不順其自然,讓她的心引領她的人去走?
「總是心先知道,頭腦才跟若想通。」慈寧不也對她引述過湯瑪斯·克萊禮的話嗎?
芝蘋覺得自己笑得像淺野溫子一樣薰和淺柔:「識哥,謝謝你。」
「謝我啥?」他學她的語氣,誇張的表情入木三分,還真有她的韻味。
「如果不是因為我不貪心,我一定會無法自拔地愛上你。」
「哦?」他的挑音透著濃濃的疑寶。
「是呀!我媽從小就教我做事要專一,不論是讀書吃飯還是洗澡都要專心,甚至連剪指甲也馬虎不得,要是稍有閃神,准剪到皮肉,所以羅!我奉行一心一用的座右銘,談戀愛也不例外,如果我要是貪圖你對我的好就說愛你,那我豈不變成水性楊花,用情不專的人?雖然很八股,但卻是我改不了的習性,至少,我還有點良心不會欺騙你,我想了又想,全身上下三百多根骨頭中就只有這點「傲骨」值得你欣賞,算是對得起你的護佑之情。」
無識矛盾不語,芝蘋說得沒錯,他不就是因為她的坦率而為她癡狂嗎?但私底下他何嘗不希望她對他撒點謊,就算明知是假也願意篤信。只可惜……她太有良心,連個奢望都不施予。
「識哥。」
「嗯?」他下意識應著。
「你老實告訴我。」芝蘋停下腳步:「你動了什麼手腳?」
「什麼什麼手腳?」
「不要迴避我,看著我。」芝蘋輕輕命令。「我的時間只有六天,為什麼還能活到現在?」
「是你的力量和上天的眷憐,它知道你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孩,所以仁慈地不加重你的苦。」
「你撒謊。是你動用你的力量幫我的對不對?在人界你不能露元神,力量有限,我看得出來你的身體狀況一天比一天差。識哥,生死有命,強留只是徒增哀歎,你又何必……」
「要我眼見你死,除非我先亡。」
「識哥!」芝蘋發現事態嚴重,慎重地說:「如果你繼續趁我入睡為我延命,我就和你絕交。」
「芝蘋……」
「我說得到做得到,不但如此,我還會把命還給你。」她倔強地抿抿唇:「不是我的生命我不會強佔。」
「芝蘋……」無識莫可奈何地妥協:「好,我答應你不會再施力幫你,你別氣。」
「識哥,你還要答應我,不可以做傻事。」
「有你在,我會做什麼傻事?」
「就是我不在了,你更不能做傻事!」
無識明朗露齒:「放心,我已經沒有什麼傻事可做了,我的使命也盡了,此生我並未白走。」
芝蘋沒有聽出弦外之音,釋然頷首:「識哥,不要怪我凶你,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和他,爸有潔西卡,綠音他們也都有了歸宿,不必我再操心,可是你們……」
一個系情,一個欠情,兩個都是她最終的牽念。
「等我不在了,你就回魔界重新過你的日子,沒有我搗蛋,你會過得自在些。」
「別說了,風有點涼,我們回去吧!不要冷著了。」
兩人往回走,交疊的影子拖著長長的情,當他們走遠,沙上的足印也被潮水抹去,不留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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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光陰奔逝,芝蘋昏睡的時間愈來愈長,有時候醒來不到一小時人又沉睡了去,大家都心知肚明,江裕也不要醫生再來小屋看診了,因為醫生說他盡力了。